于是当余浮生带着吃妖在空地上架上篝火，手拿菜刀在料理几只小妖时，远处有村民稀稀落落的赶来。
当他们亲眼看到曾经在村子里作威作福的几只小妖被切成碎块，架在篝火上烤的滋啦冒油时，他们的心中到底闪过什么念头也不为人知。
不过带头的几个还是毫不犹豫的就打算跪下去。余浮生眼里哪能容下这个，当即厉声呵斥，喊的唾沫都干了才让这几个混蛋站起来，只不过个个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余浮生也懒得再费口舌。
后面赶来的人们看到站着的村民，也有样学样的站在一起，直到片刻后所有人都围拢在一起，一个瘦削高大的身影才喘着粗气，带着一身臭汗姗姗来迟！
还没等他摇头晃脑的钻进人群，早就发现他的余浮生立马摆摆手打了个招呼:
“喂，大个！来这里！”
闻言大个一愣，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人群，随即咬了咬牙转身就走。他不顾自己已经累的虚脱的身体，努力挺着腰板踉踉跄跄走了过去。
一手血污的余浮生轻轻磕着菜刀，上下打量了一下喘着粗气，脸色发白，却努力挺着腰板的大个，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现在还算有副人样！过来，给我搭把手！”
人样？什么是人样？大个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不过想不清楚也没事，自己听话照做就是了！
于是余浮生让他坐在篝火旁，简单说明后让他亲自烤肉。
大个看着篝火上的妖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是低着头偷偷打量着那已经开始滋啦冒油的肉块，根本不敢上手。
一旁的吃妖看到这一幕，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处理自己手下的妖尸。而余浮生则是黑着脸，恨铁不成钢的拍了大个一巴掌。
大个被这一巴掌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栽倒在地！
“愣什么呢？烤啊！”
大个有些发怵的看着余浮生，他用力的咽了口唾沫，铁做的脑壳终于开了一点窍。
死掉的大人才是好大人！至于眼前这个活着的，自己还是听话比较好！
于是果断认怂的大个颤巍巍的烤起了肉，余浮生这才冷哼一声转身继续自己的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烤肉的大个却是越烤越兴奋，那干瘦的只剩皮包骨的脸上满是酡红。
“行了行了，差不多了。你啊再烤下去就焦透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余浮生还是对大个子这幅大仇得报的表情很是欣慰。
他突然觉得，这个瘦大个还有救！
于是他干脆利落的将烤好的肉分成三份，一份摆在那群低头不发一言的村民前。
一份留着自己吃，剩下的大部分都留给了吃妖。
准备好这一切，他看着那些时不时偷瞄面前烤肉的村民，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两句。
“我叫余浮生，是个人！上一个叫我人畜的妖早就被我吃了！原因很简单，那狗东西竟敢拿锅煮我，所以我就煮了它！”
“哦，对了！这妖啊就是你们口中的上神，你们心中的大人！”
底下的村民们偷偷看了眼夸夸其谈的余浮生，又扫了眼那香喷喷的妖肉，暗自咽了口唾沫。
余浮生也不在乎这些，他只是想说点东西而已:
“这俗话说呢，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它妈生的，都是打娘胎里出来的，谁也没比谁高贵！所以妖敢吃人，人也能吃妖，这是天经地义！”
一旁的吃妖听着这些话，然后吃的更欢了，而身后的大个挺着有些发疼的腰背，眼神不停波动。
“有句话说的好，天下人族皆兄弟！所以我余浮生今天路过贵地，没什么好招待诸位兄弟姐妹的，只好打了几只小妖，给大伙改善改善伙食！”
“好了，言尽于此！肉我已备好，诸位请随意享用！”
余浮生大手一挥，随后转过身抓起盘子里的肉就咬了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做法，能不能唤醒这些已经绝望了半辈子而麻木不堪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在他们冰冷沉寂的内心掀起一丝波澜……
但他知道，自己做了该做的！
这就够了！
他咽着香喷喷的妖肉，抬起右手轻轻一招:
“你这大个也来吃！”
大个子咽了口唾沫，他犹豫的看着余浮生，有些结巴的开口:
“我……我也可……可以吗？”
“让你吃你就吃！”
听到余浮生的呵斥，大个立马上前抓起烤肉也不嫌烫，径直塞进嘴里囫囵吞下！
“好！是男人就该大口吃妖肉！”
余浮生朗声大笑，随后便看着这个因为吞的太快险些把自己噎死的大个，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上了这一幕。
良久，余浮生这才笑着开口:
“喂，大个子，你叫什么名字？”
大个子身子一颤，立马放下手中的妖肉:
“我叫三！”
“三？”
“对，我……我是家里的老三，这名字是我爹起的。”
“这样啊，那你的家里人呢？”
名为三的大个子目光一暗，其中的意味自然是不言而喻。
而余浮生轻轻叹了口气忽然问道:
“妖肉好吃吗？”
谈到这个，他开了点精神，用力点了点头。而余浮生看着他，眯着眼目光幽幽的开口:
“是吗？那些妖在享用你家人的时候也觉得好吃！”
话音落下，大个子愣了几秒，随即低着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的妖肉，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发白的开始干呕起来。
随手一挥将桌上的妖肉送进系统背包里，余浮生这才平静的看着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的大个子。
三抬起头，脸色黯然，眼眶有些发红。他痛苦的看着余浮生，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为什么要吐呢？”
余浮生一挥手再次把妖肉摆上桌子，然后拿起一块妖肉狠狠咬了一口才继续说道:
“是我的话太过扎心？还是你对自己的亲人还有些许念想呢？”
大个子一言不发，只是那不平静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之人。
“呵～有意思！你既然敢用这样的目光盯着我，又为什么在亲人被送上餐盘的时候，不敢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妖这样呢？”
余浮生说的慢条斯理，在大个心中却是如冬日惊雷！
久远的回忆纷至沓来……
“记住你心中此刻的感觉吧，这叫——恨！”
余浮生挑起一块连筋带骨的肉打量着:
“有句话叫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别人怎么对我，我怎么对他！”
大个子喘着粗气，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干瘦的手指紧紧捏着桌角，他定定的看着余浮生，心中万般思绪翻腾……
“那么你……可想报仇？”
“想！”
大个子颤着身子，嘴里颤着声蹦出这个字！
“那就吃！”
余浮生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肉狠狠拍在大个子面前。
“没力气握紧拳头，你拿屁去报仇！”
大个子一言不发，只是拿起那块被拍烂的肉，狠狠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流泪！
哭吧……
身为人，喜怒哀乐，皆是常情！麻木的心是属于死物的，不该装进人的胸膛！
日渐西沉，在昏黄的阳光里，村民面前的肉依旧完好无损，而吃妖则是摸着浑圆的肚皮，不时干呕一下，而大个子早就抹去了眼泪，看着剩下的妖肉，目光无神。
余浮生慢慢走到吃妖面前，伸出手帮他盘坐好，随后看着这个满头银发，大半截身子早就进了土的老头子，看着他一脸期待的表情，于是深吸了口气。
“你可能会死的。”
吃妖闻言摇头轻笑，他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回忆，语气很是平静。
“谁都是要死的。”
余浮生看着这个倔强的老头，沉默几息后才缓缓开口:
“你可知道以前的人是从什么时候修行的吗？”
“我一个老头子，又哪里知道这些呢？”
“以前的那些人啊，修行之初皆为孩童之时，因这时的人灵机最盛，生气勃发，他们……”
“我明白你的意思。”
吃妖摆摆手，他看着一脸担忧的余浮生笑了笑:
“不过是拿命赌一个机会罢了，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老头子我浑浑噩噩了一辈子，直到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
他的目光扫向那些沉默的人们，缓缓开口:
“在这世上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
余浮生捏紧了拳头，几息后才缓缓松开。
“好！那就开始吧！成功与否，一切都看你自己的了！”
他抬手食指轻轻点在吃妖的额头上，系统【传功】界面光华大作！
看着年迈的吃妖闭上了双眼，开始了修行的尝试，他这才收回手指，轻声说道:
“保重！”
自己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但……吃妖太过年迈了！
他除了一具腐朽的身体和视死如归的念头，便什么都没有了！
而修行，最不需要的便是……这些了。
他叹着气坐在地上，就这样为吃妖护法，或是替他……收尸。
“他……他这是怎么了？”
回过神来的大个子凑过来，他小心翼翼的坐在余浮生身边，当后者的目光扫向他时，立马挺了挺腰背，以表示自己依旧记得余浮生的命令。
看着这个明显多了些生气的大个子，余浮生想了想，嘴角扯出一丝微笑。
“他啊？一个不要命的老头子罢了。”
“不要命？为什么？难道……活着不好吗？”
大个子有些不解。
“当一个人除了一条随时可以失去的烂命时，他又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呢？”
听到这话，大个子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所以啊，这个早就活够了的老家伙，决定用自己的烂命换取一个渺茫的机会。”
余浮生深深吸了口气，他看着一脸疑惑的大个子，嘴唇轻启:
“他打算换一个可以向那些高高在上的妖怪们出拳的机会！”
“这……”
大个子愣愣的看了眼浑身颤抖，满头大汗的吃妖，有些不敢相信。
“知道我以前最喜欢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余浮生笑着拍了拍大个子的肩膀:
“那就是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大个子将这几句话轻轻在嘴里念叨着，却依旧不明其意。而余浮生也一脸微笑的为他解答:
“这句话的意思依旧简单，那就是——谁又能高高在上呢？”
话音落下，大个子顿时如遭雷劈！他混沌的内心仿佛有一道光划过，它照亮了自己这麻木不仁的三十年，照亮了自己这悲苦的一生，照亮了那灵魂深处的畏惧！
在那里！
妖们站着！
自己跪着！
而在这当头，余浮生的话从遥远的混沌外缓缓传来:
“有的时候，我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骨子里就是反贼！而现在，我也希望你也是其中的一员！”
然后那些高高在上的“上神”们……烟消云散。
“大个子，作为人呢，得有个响亮的名字！你现在这个有些太过简单，想不想换一个？”
从内心的混乱中还没缓过神来的大个子看着余浮生脸上饶有兴趣的笑容，傻傻的发问。
“什……什么名字？”
“唔……让我想想！”
余浮生摸了摸下巴，他皱着眉，在自己肚子里那点有限的墨水中来回搜刮着。
“既然你长得这么高大，而‘三’这个名字又与‘山’字有些类似，而山呢又与石相近，所以你呢干脆就叫——石破天！”
对这个名字颇为满意的余浮生笑着拍了拍大个……不，石破天！
“石破天？”
他轻轻念叨着这三个字，声音越发洪亮。
而与此同时，吃妖的银发被汗水打湿，无力的趴在褶皱的额头上。他的身躯轻轻颤抖，屁股下面满是被打湿的地面。
他浑圆的肚皮早就消失不见，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比以前更为消瘦！
片刻后，他的背后突然闪过一道朦胧的漩涡图形，然后便是一声悠长的吐气声……
于是空地之上，波澜骤起！
余浮生抬头看着渐渐弥漫的夜幕，朗声大笑。
“哈哈哈～”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