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的余浮生一推开门，便看见老丈迎着初升的阳光，沉默的依靠着门框。
摸了摸发疼的后背，余浮生脸色有些发苦，这异界的床终究是没有自家的舒服，他忽然觉得这三天怕是有些过于漫长。
“老丈，一大早的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老丈回头看了眼才沙哑着喉咙道:“没什么，人老了就不怎么能酣睡了，总是容易回想起年轻时的点滴，索性坐在这里慢慢想。”
余浮生闻言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索性坐在老人身旁，看着那渐渐升起的骄阳。
这两颗太阳怎么升的他还没看过呢！
片刻后还是老丈开了话腔:
“年轻人，你今天不打算上路吗？”
余浮生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不急不急，此番路途遥远，我再歇息两日再出发也不迟，倒是有些叨扰老丈了。”
“这样啊？没事，我孙子倒是挺喜欢你的，多待两日也无妨，也无妨……”
老丈说着声音渐渐淡了下去，浑浊的眼珠盯着通红的骄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气一时沉默……
“小子，你说自己是个旅人，想必一定去过很多地方了？”
老丈又开了口。
“不瞒老丈说，别看我年纪小，但去过的地方还是很多的，各处的风土人情也都领略的一番的。”
余浮生张口就来，纵然他清楚这些话和老丈的本意天差地别，但为了符合自己【旅人】的人设，也只能如此。
“是吗？挺好，挺好。老头子我在村子里过了76年，却从未有机会出去一次，如今想来倒是有些遗憾。”
说着老丈脸上的褶子不禁轻轻抖动几下。
“如此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您还有孙子，以后让果果来代替你完成走出村子看看的梦想也行啊。毕竟世界那么大，终归是要去看看的。”
“果果？他还小……而且外面真有那么美好吗？老头子我对比表示怀疑。”
看着摇头叹息的老人，余浮生不禁回过头看了眼简陋的屋舍，脑海中回想起果果一身褴褛，含着一颗糖便如同含住了整个世界般幸福的表情，张了张嘴坚定的说道:
“还能比现在更坏了不成？”
于是空气又是沉默……
又过了些时间，屋子里酣睡的果果也起了床，很快余浮生便以糖果为诱饵让果果作为小向导，带他在村子里四处转转。
而在他俩出门后，老丈步履蹒跚的走向村子中心。
……
“你怎么又来了？”
在一栋明显富贵有余的屋门口，一脸苦涩的老丈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陌生无比的儿时玩伴，沉默几息后便轻轻跪下，弯着那老朽的脊背，在脊柱不堪重负的“咯巴”声中，平生第一次对着此人低下了头颅。
花白的头发无力的垂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苍白褶皱的额头迈进了腥臭的烂泥里，就像一根马上烂在泥里的老树。
“求……求你……”
但话未说完面前之人却早已转身离开，仿佛对这跪地的老人无动于衷一般，直到几息后空气中响起木门紧紧关闭的声音。
顿时！
跪地的老丈如同将要溺死的人，发出如拉二胡般的哽咽，良久只剩下轻声的呢喃，在空气中消散不见:
“求你……求求你……”
……
“外面谁啊？大清早的打扰我们吃饭，真是会挑时候。”
屋子里一个体态肥胖的银发老妇人坐在饭桌前，一脸的烦躁，只有目光扫向怀里两岁多的粉嫩乖孙儿时，脸上的褶子里才会挤出几丝宠溺。
“除了那个老家伙，还能有谁？”
进了屋子的老汉一脸的不耐烦，他对那个儿时的玩伴早已没了半点情谊，两人之间的差距已是云泥之别。
“呵～原来是那个老家伙？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我们给他的可是天大的恩赐！”
老妇人脸上满是讥讽，她扫了眼眉头紧皱的老汉开口道:
“你好歹是一村之长，有什么好烦的？莫要理他就是了！快点，你的乖孙子还没吃饱饭呢！”
……
村子里，人们对余浮生这个外来人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只有那些小孩子在糖果的诱惑下簇拥在一起，带着他在村子里四处转悠。
走了一圈，他发现这个村子也就几十户人家，但大多数人家基本都有五六个孩子，多的甚至有八九个，真是让他大为咋舌。
当目光扫过那些简陋的屋子，还有脏兮兮衣衫褴褛的孩子们时，他的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疑问:
这么多孩子他们打算怎么养活？
不过在孩子们童真的欢笑声中他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只是和孩子们疯来疯去，他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童年。
就这样，晃晃悠悠玩了一整天的两人回到了家中，佝偻身子的老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而在老丈看着自家孙儿宠溺的笑容里，余浮生却发现老丈的额头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发红。
吃过晚饭准备回房休息的余浮生突然被老丈叫住了。
在昏黄的灯光下，老头子欲言又止，只是呼吸越发粗重，让他花白的胡须轻轻摆动。良久，他才轻声开口道:
“老头子我求你一件事，不知你可否答应？”
余浮生闻言有些头皮发麻，立马微红着脸道:
“老人家，看你说的！这就见外了啊！不知您有什么事，说出来听听，虽然不敢打包票，但力所能及的事我还是能办到的。”
他没敢把话说的太满，毕竟打包票这种事只是毛头小子该干的事。
而听到回复的老头登时脸色一喜，语气有些急促的说道:
“小事，小事！我只是想把果果托付给你，你以后旅行的时候带上他好不好？不要担心那小家伙闹事，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揍他！”
“对！揍他！那小混蛋很皮实的，别怕打坏了！”
听到这里余浮生脸色一僵，语气有些迟疑:
“这……”
“你就当帮帮我这个老头子好不好？我老了已经没几天好活了，这一辈子就窝在这个村子里，从来没看过外面的世界！苟活了一辈子到头来什么也没落下，只有一个小孙子。”
“我要是死了，他可怎么活啊？小伙子，你行行好，就当帮帮我这个老头子吧，只要你答应带果果一起，你要什么老头子我都答应！”
“如何？”
余浮生愣愣的看着一脸期待的老丈，看着他泛着诡异红光的脸颊，看着那浑浊眸子里迸射出的光芒，他忽然觉得呼吸困难，仿若窒息般的感觉让他很是难受。
良久，他才艰难的扭过头，轻声开口:
“抱歉……”
说完这话他逃也似的钻进了自己的屋子，就想一只慌不择路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而目睹这一切的老头却是瞬间脸色一白，只觉胸中躁动不堪，腐朽的身子里传来嗡嗡杂音，下一刻张口一吐，一口淤血吐了出来，红中带黑的血丝挂在银白的胡子上分外显眼。
站在原地良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身体一阵摇晃。
“这就是命啊……”
他目光无神的喃喃自语。
孙子今天的药浴还没做，明天就是春牲节了啊……
于是小小的院落里。
两个人影。
一老一少。
彻夜未眠！
直到第二日的太阳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