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别墅,灯光点缀一切。
屋内,几个人心思各异。
餐桌上,坐在首位的男人穿着一件灰色衬衫,袖口随意的挽起几折,金丝边框眼镜下的那双眼睛流露着在生意场上混战多年的锋芒。
半个小时将过,餐盘里的食物没怎么动,仍旧在不知疲倦的给面前的女生做着洗脑活动。
唐九卿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的吃着一块鲜嫩的鱼肉,长睫敛着,神色漫不经心。
“我和你说了这么半天,你到底都听进去了没有?”江松邺说了许久,口干舌燥。
见她听的心不在焉,忍不住想要发火。
唐九卿用纸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巴,然后放在一边。
她单手撑着下巴,声音寡淡,“你说的条件,我不会答应。”
她性格冷,气势强,每一寸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尤其是那副满载桀骜的眼神,更让人觉得若即若离,难以接近。
让江松邺更加觉得头疼的是,从国外回来后的她更是挂着一身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的邪妄气息。
也不知道这些年在和什么人鬼混,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游戏人间的野,难以控制。
想到这儿,江松邺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他手捏着茶杯,骨节凸起,语气不容置喙,“这件事你必须同意,没有其他的选择。”
“还有,我会尽快派人安排好,只要你进了薄家的大门,那笔资金就会立刻到账。”
唐九卿扯了下嘴角,笑意不明,“安排?”
“呵呵。”她抬了抬眼皮,很认真的开口,“我想刚刚我的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江松邺神色一顿,放下茶杯,玻璃质地的杯子与梨木桌面接触的瞬间带着危险的脆响。
他收紧拳头,怒意直达眼底,忽暗忽明,丝毫不讲道理和情分,“混蛋,这是你一个人就能做主的事么?身为江家小姐,你居然能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现在可不是你要耍小性子的时候,这里可没有人愿意陪着你胡闹!”
话音刚落,餐桌上的气氛愈发诡谲莫测。
“刺啦——”
唐九卿黑眸彻底冷却。
纤细匀称的长腿一蹬,小腿肌肉紧实有力,椅子往后滑动,震得人耳膜生疼。
“江家小姐?”
“呵。”她起身,清冷的眸光裹着寒意,“抱歉,我不姓江,更没享受过因为江家小姐这个身份所带给我的任何东西。”
江松邺愤怒的摔下筷子,噼里啪啦的响,脸色铁青,“就算你再怎么不情愿你也是我的种,即使你现在长大了,也还轮不到你反过来教训老子,哪怕你那个泼妇似的妈也一样。”
提到‘妈’这个字眼,唐九卿尽量把那股愈发难以控制的暴躁症给压制下去。
当年,江松邺为了前程和名利抛弃母亲,娶了刘家千金刘雪莉,事业步步如日中天。
母亲含恨离开,甚至一直嗔怪她为什么是个女孩儿才留不住江松邺的心。
辱骂,殴打,叱责,体罚,吞药,强迫自杀……
应有尽有。
当时她还尚为年幼,虽桩桩件件看在眼里,却为了能够留住这唯一的亲人,她拼命讨好。
往往把自己折磨的狼狈不堪。
然而,记忆中,那件事没过多久,母亲就凭借着出色的样貌以及姣好的身材改嫁给了一个二婚的矿产老板。
那家人不接受她‘私生子’的身份,再加上她本就身体不好,性格古怪,与人疏离,后来干脆被母亲狠心抛弃。
有谁知道她唐九卿活到现在,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本来她的世界黑白分明,现在她却毅然决然的站在了灰色地带里。
起初,她还以为江松邺当年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才让她一人在外受苦。
谁知道回国后,面临的还是这样一个结果。
她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被亲人在意过,更体会不到常人口中所说的‘家’是什么感觉。
呵!
人心可真冷啊……
唐九卿抬了抬眼皮,一双凤眸冷如深渊,似带人深陷其中,尸骨无存。
江松邺一怔,竟被这种眼神看的有些心虚。
等反应过来,原本还站在眼前的女孩儿却早已转身,上楼。
脊背挺得笔直。
什么话都没说。
向来习惯于发号施令的江松邺顿觉自己被忽视了,紧咬牙根,胸腔起伏不定。
下一秒,身后的餐厅里发出了噼里啪啦的脆响和愤懑的低吼声,还有刘雪莉的添油加醋声。
回到卧室,唐九卿关紧房门,躺在了大床上。
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脑海中浮现了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胡乱的揉揉头发,心情不免有些压抑。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衣物去了浴室。
褪去衣衫,温热的水流蔓延全身,紧绷的神经才舒缓了些许。
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头顶滑落,沿着小脸向下延伸,最后摔碎在了脚边。
唐九卿向镜子看去,镜面笼上了一层氤氲朦胧的水雾,一切都是那么模糊。
就像她这糟糕破碎的人生一般。
冲完澡,她拿出手机,躺在床上。
房门突然被敲响,她没吱声。
外面的人见屋里人的态度挺模棱两可的,便斟酌了一会儿,走了进来。
唐九卿察觉到了来自后方的一阵低沉摄人的气压,她懒得理睬,干脆头都没回。
“小卿?”
江松邺默想了一下自己此次来的目的,语调微微放轻,眼角挤出褶来。
他试探的唤了一声,随后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床畔。
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有回头看他,他心领神会,也没强求。
他从外套内兜里拿出来了一张照片,垂眸看着,陷入沉思。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自顾自的颔首说道,“小卿,爸爸知道你还因为那件事记恨我,但是这次爸爸是真的迫不得已,江氏现在因为经营疏漏,资金短缺问题真的很棘手。”
“公司内部各层已经出现了大批员工离职的情况,股票市场也都面临着很大的风险。”
“你也知道刘家的势力已经大不如从前,目前也就只有薄家愿意出手帮我们一把,但是这唯一的条件只能是两家联姻,否则江家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唐九卿冷笑一声,心里对这个仅剩下血缘关系的父亲更加的失望透顶。
她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正面看着他,锐利的凤眸仿佛能够洞穿一切,“我可以理解为你舍不得你和那个贱人生的宝贝女儿,要拿我当枪使去做你们商业炮灰下的牺牲者么?”
“如果你能拿出来一个合适的理由给我,也许,可能,我会考虑考虑。”
江松邺脸色一僵,顿时变得煞白煞白的,仿佛被戳中了心事。
他心虚的垂下眼睑,舌头顶着腮帮子,绞尽脑汁的在想着措辞。
半晌,又赶紧把手里的照片献宝似的拿给她看,像是还不死心,“爸爸也没有那个意思,虽然薄家六少爷身体状况上确实有很多不便。”
“但是你看,这是他的照片,长得绝对也不比那些娱乐圈上的明星差,俗话说日久生情,你们两个多相处相处肯定就会产生感情的。”
唐九卿没看那张照片。
她不屑,更没有嫁过去的打算。
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虚伪到了极点。
因为她都懂,薄家的这个男人只不过是因为残疾而导致生活难以自理,薄家人这是在拿捏着江氏做出选择。
她们的女儿愿意高嫁,双方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她不愿意,人家也就少掏点儿钱的事,大不了去找别的女人做选择。
想到这里,唐九卿只会觉得更加可笑,“你还真是宁愿厚着脸皮也要来跟我讨价还价啊,你活到现在难道还学不会看脸色行事么?”
“唐九卿!”
江松邺终于按捺不住脾气,忍无可忍的伸腿踢开凳子站了起来。
凳子圆滚滚的轱辘到一边,气压更是骤降到极点。
空气静谧的针落可闻,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对方因为气息不稳而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略显倦怠的薄唇紧紧抿着,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精心梳理的大背头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气势凛凛。
“看,我就知道。”
像是早有预料,唐九卿似笑非笑的偏了偏头,面容冷邪,再无波澜。
碍着面子,江松邺把照片拍在了一边。
手指着她,眼梢憋的殷红,“你给我听好了,我只是来提前通知你一声,明天就算是用绑的,我也一定要让你踏进薄家的大门!”
说完,他冷哼了一声,背着手转身离开。
唐九卿对此,只是觉得滑稽。
紧接着,卧室门传来了‘砰’的一声响,屋子里面又重新恢复得静悄悄的,透着一丝无法言喻的诡谲。
唐九卿靠在床头,表情淡漠。
外面有声音传来,是江松邺的。
声音挺冷,一种腹黑boss在指点江山,发号施令的状态,“你们今晚在门口给我守好了,一只蚊子都别想从这里经过。”
唐九卿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掀开被子下床,来到落地窗边。
外面夜色很美,圆月高挂,繁星如苏,银流倾泻而下,透过峥嵘斑驳的树影照亮了地面。
垂眸,楼下。
保镖把守,直到铁艺大门处。
规整森严。
她顿觉讽刺。
转过身,视线缥缈之间,唐九卿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柜子上的那张照片上。
本就觉得无聊,好奇心又突然隐隐作祟。
她拿起来一看,照片里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沉稳的复古黑色西装。
矜贵感与生俱来,气场不凡。
剑眉斜飞入鬓,眼睛蒙着冰冷惑人的黑丝绸,鼻梁高挺,唇似涂脂。
皮肤是冷白色,模特身材。
目光向下,唐九卿注意到他的手。
骨骼分明,指节修长且匀称纤细,白皙莹润。
唐九卿不仅颜控,更有一丝轻微的恋手癖。
看见了,便觉得有些挪不开眼。
好奇心驱使,她倒想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看起来挺神秘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