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的红纸对联经历风侵雨蚀已经消去了大半,褪色泛白的挂着残纸。
红漆木门表层掉落了一块有一块红漆,露出枯黄的木面,摇摇欲坠,破败不堪……
狭隘的前廊白墙靠墙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圃,一株年长的四季枝干带刺,淡粉花朵被着几颗不知名的绿植团团围住。
绕过外廊白墙,坡顶重檐,四方檐栏围着一方天井空地,一缸白荷鲜艳欲滴,摇曳生姿。
“仙长拨冗光临敝宅,真令我这小小陋室蓬荜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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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守仁静静看着世子也有半个时辰……
病公子垂着头,闭眼伏膝跪地,已有半晌,空气中的血腥味经久不散,越发刺鼻。
他的后面,女孩呼吸细微,倒是均匀,但膝盖前的二叔,力竭倒下就去了温度,不远处的三叔,扭曲的面容满是不甘与痛苦,而他,毫发无伤。
自温良忍?在他们看来,皇城之内,无人不假,无人不是雾里探花,理想与现实于他而言是注定的不啻天渊。
一张国字脸两鬓斑白,起了皱纹,褐色的眼眸少了几分律动,多出几分沧桑,未系的长皮也是黑白分明,腮帮环绕胡渣,一条长长的酒红疤痕蠕动在左脸上,整个人就像从风尘的车轮底下碾过一般。
傅守仁从来没想过二弟三弟离开得怎么突然,他设想过他兄弟三人最后的各种归宿,但是命运往往不如人意。
“世子……”他总能把握自己的情绪,根据自己的直觉继续相逼,无路可退,才是世子的生路。
“……”,“咳……”夏奕缓缓仰头,眼眸无光看着太阳,撕裂地生疼。
“叔……我不止一次想过寻死,我活着,是因为你们的存在不断地提醒我存在的意义,但现在,那种歉意,无力随着时间愈来愈深……”
“叔,也许…命不如此……”
傅守仁看着这个成年不久的世子,心中揪痛,对于命的选择他们干预了太多……
“世子……”
音轻意切,区区一道呼声,夏奕便是一笑。
“大叔……”夏奕的脸上多出了两行清泪,却是笑得如往日一般自然……
“那条路,本王选了……”拭去眼泪,病态的脸庞多出了光泽。
傅守仁一瞬恍神接着就是一个拜礼,突如其来的狂喜压下了悲痛。
他知道,世子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道义,认清了他们所谓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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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前面的山脚有座草庙,按照行程,柳山道人与李震一行人下午才能出城,还是要等柳山为小姐解毒才能……”
“我知道,不用多说……”
傅守仁停下建议,看着夏奕在现场踱步许久,将二弟翻过身,拂上三弟的眼皮,重重地给二人磕头三下,脆弱的身体使得第二下就破了额头,第三下完毕久久不抬头。
没人知道他埋首地面,表情如何,只知道当他背起妹妹站起来的时候,他的脸上,是肃北王世子,标准的冷峻。
“二弟他们的尸首,我来安排。”
“丧葬形式免了,灵位放置忠贤堂。”
“明白。”
“那…”,“等等。”夏奕看向张天御,“那位黑衣青年,是我的恩人,也是我们的恩人,这话可懂?”
傅守仁本是将天御归纳到黑衣人的行列,世子一说,便走劲一看,抚上胸口,“世子,此人还活着,但伤势过重……”
夏奕舒心一闪而过,道:“无论如何给我保住他的命。”
傅守仁点头,下一秒便将天御背上,再看了眼守义,守礼,眼中毅然之色更加浓郁。
带着世子走向山脚下的草庙。
草庙几处修缮痕迹十分明显,只是受供奉的这尊石雕佛像齐脖子开始到莲花宝座处离断,现在也只认出莲花座与少了大拇指的结印手势。
从噬戒中拿出绒布铺在地上,放下天御与小姐,给天御服上几颗上好丹药。
“世子,这为恩人的衣服你可认得?”
夏奕看来,天御的黑袍无非也是竹绣装饰,看上去也是材质不菲,可他的确没见过这件衣服。
傅守仁理了理衣服,随意坐在了蒲团上,“我二十出头时便因骁勇闻名军中,升为了百夫长,在西塞更是战功累累……”
“那一天,军中来了个新人,说是被自家师门下派到边塞磨砺,恰巧分在我的队伍。”
“那年轻人与我年龄相仿,为人友善,也是健谈,很快便融入了小队,我也很乐意接纳了这位新人。”
“说实话,那个级别的军队并没有多么强大的武技供给,对于那些宗门下放来的弟子们还是有些羡慕,况且蛮夷士兵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可这个年轻人不一样,他的丹田已经被师门封住,只能用那把分配的铁剑,凭着学到的剑招与蛮夷厮杀,这绝对是先例。”
“蛮夷士兵的实力两仪至九阳不等,但他们天性愚钝,学不会术法,除了统帅级别拥有伴生武技,这些士兵无疑就是身体素质强度的区别,在平常大家的认知里,蛮夷无非就滥交滥生,士兵数量多,对于宗们子弟就是来练手的存在,抹杀轻而易举,毕竟术法武技都是几倍的加成,但如果真真正正的抛弃道法,除非肉体横练一点地步,不然跟野兽一般的蛮夷无法相比。”
“况且那个年轻人踏入武道都未半年,直接是请求我们不要照顾他,丝毫不给我们机会。”
“每一次他都与我们分道而行,有时当天回营,有的时候甚至一周不见人影,而每一次,必定是一副凄惨样,记得最严重的一次,他出去了五天还没回来,队里开始流传他已死的流言,说实话我也认为生还的可能性不大,在蛮夷的地盘里无处可藏,加上又是断粮,超过三日基本就可以断定死忘事实,尸骸已定。”
“可他还是回来了,遍体鳞伤,肚子上碗口大的洞,露出了一小节指肠,流血过多,队里的医师无能为力,他吊着一口气,随时可能撒手人寰,这时,太行送来了他师傅寄存的一颗药”,傅守仁看了看沉下的天边,眼神有些怅惘:“藏剑山这种层次的宗门真是我们这些人无法想象的,起死人,肉白骨说是夸张,但这必死的一个人就是活了下来。”
“并且三天之后便下床继续”,“此后的多月,他回来的日子飘忽不定,基本取决于他所战斗的人数,问他到底杀了多少蛮夷他也只是一句‘记不清了’,我们想见识一下他是怎么对付蛮夷,也没机会。”
“转眼之间,半年之期就快到了,他回来的越来越早……”,“那一天,少有的,蛮夷对营地发起了突袭,带头的是一位蛮夷统帅,足足有九阳八层的实力,对于我们这个营地来说是场灾难,因为当时我也只是刚刚踏入九阳境,毫无反抗之力,根本撑不到援兵支援。”
“但是,你知道吗,那个人不是来学习厮杀,而是在教我们如何去杀,每个蛮夷士兵与他交手总能在几招内被他找到破绽弱点,随后诛杀,有些蛮夷甚至被他一招处死,而他在蛮夷人堆中就如同雨游水底,水草再多也是穿梭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那时候我们不懂,他与剑的契合已经达到了某种境界,而他所练的剑法也走到了尽头,这时的他脱离了术法武技也可以完完全全的剑出杀招!”
“那位蛮夷统帅的伴生武技是一种狂暴能力,也就是大幅提高自己的速度,再平常看来,蛮夷体型巨大,蛮力骇人,速度是唯一的诟病,拥有这一狂暴能力无疑是我们的悲剧,但是,那个人身法也是登峰造极……短短半年,他就是个武道奇才……”
“结果证明我是对的,那个人回去后,不消一年,东境就传遍了他的声音,几年后,他成为了东境最年轻的抱元强者……”
“他的师门,藏剑山黑竹峰,更是恐怖,从中出师的无不是名扬东境,青史有载的强者,以至于人们提到这些人首先想到的是‘师出黑竹峰’。而不是‘师出藏剑山’……”
“这个人应当便是‘白皇’吧。”夏奕道。
傅守仁点点头,转而看向昏迷的天游,端详着衣服上的那几株黑竹:“白皇一辈子只收三位徒弟,这位相比就是那位小徒弟,五年不下山,白皇倾囊相授的爱徒。”
夏奕冷着的脸扬起嘴角:“哦?”,“若是这样,我们与这位恩人的关系不就是与白皇的交好吗?”
傅守仁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只要与这位小兄弟打好关系,即使日后没有白皇的相助,他本是定然也能对我们有所帮助,更何况对外多少有与黑竹林沾上关系的样子……”
夏奕说:“这点…我可是见识到这位两仪期的恩人硬悍抱元强者的姿态的,日后成就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