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过后(晚上9点后),芙蓉园里静悄悄的,除了站岗的禁军,别无人影。
一个宫女从行宫的御膳房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御膳提篮,来到寝宫瑶池殿。瑶池殿临着曲池北岸,四周有高墙,三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
第一道门禁设在高墙入口,有四个带刀侍卫,他们拦住宫女,喝问她是谁,干什么。
宫女指了指御膳提篮,说:“我是御膳局的,皇上累了,给皇上送点心。”
见是送点心给皇上,侍卫自然不会阻拦,让宫女走了进去。看着宫女进去的背影,侍卫咽了咽喉咙,嘀咕着:“我们站了大半天,又累又饿,怎么没人送点心来?”
另外一个侍卫提醒说:“我们是劳苦的命,怎么能和皇上比,别乱讲,小心脑瓜子。”
其实,宫女听见了,心中暗笑。这话虽然犯忌,但她犯不着去告御状,便装着没听见。
寝宫里的侍卫更多,防卫更加森严。
第二道门禁设在寝宫殿门,也有四个带刀侍卫。见宫女提着御膳提篮,侍卫说:“给皇上送点心?”
宫女说:“是的。”
侍卫努了努嘴,示意她进去。
从殿门进去,便是皇上的寝宫了。宫女担心惊扰皇上,便踮起脚尖,朝里面走去。
寝宫里,也有人护卫,不过不是侍卫,而是小太监。小太监站得累了,不时打着哈气。见宫女进来,他们只瞅了瞅,便不再理睬。
终于,宫女到了皇上睡觉的地方。
地板上,铺着一个大大的貂毛蒲团。唐懿宗坐在上面,双目紧闭,双手合十,正在打坐,口中还念念有词。
皇上的额头上有汗,应该是累出来的。
宫女放下提篮,掏出一块手帕,悄悄地过,擦皇上额头上的汗。
唐懿宗就是一惊,睁开眼睛,忽地见到一个人影,吓得大喊一声:“快来人,有刺客!”
宫女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匍匐在地,说:“皇上,我不是刺客,是尚食局的司膳郭凤仪。”
唐懿宗指着宫女,说:“你是刺客,你是刺客,快,给朕砍了,给朕砍了。”
闻讯赶到的侍卫上去,反剪宫女的双手,准备将她拖出去砍头。
郭淑妃从侧门急匆匆进来,说:“皇上,郭凤仪是臣妾的堂妹,她是奉臣妾之命,给您送点心来了。”
听到这话,唐懿宗才稍稍平静下来,示意郭淑妃过去。
郭淑妃会意,急忙过去,将唐懿宗搀起来。唐懿宗搭着郭淑妃的手,走到龙床前,坐在床沿,说:“朕没说要点心啊。”
郭淑妃说:“是臣妾自作主张,找了两样皇上爱吃的,要郭凤仪送过来。”
唐懿宗说:“两样什么啊?”
郭淑妃说:“一样是灵消炙,一样是肉干红虬脯。”
唐懿宗说:“打开看看。”
这个时候,西门季玄已经进来。听到皇上吩咐,他走过去,打开提篮,辨认了一下,说:“回皇上,确实是灵消炙、肉干红虬脯。”
唐懿宗说:“放了她,你们退下。”
侍卫松开郭凤仪,诺诺地退出了寝宫。
郭凤仪早已吓得粉脸变色,听到这话,才稍微恢复常态。她走到提篮前,取出其中的一份,说:“皇上,这道菜名叫灵消炙,一头羊里只有四两肉符合它的用料标准,而且做成后,能够长期存放,经历一个酷暑都没有问题。”
唐懿宗嗯了一声,说:“给朕尝尝。”
郭淑妃过去,先取了一块,自己尝试了一下,以示无毒。然后,她用小碟子装了一块,喂给唐懿宗吃。
唐懿宗吃了一口,说:“味道可以,另外一道呢?”
郭凤仪取出另外一道菜,说:“皇上,这道菜叫肉干红虬脯,有点点神奇呢。”
唐懿宗哦了一声,说:“有什么神奇之处,说来听听。”
郭凤仪用筷子移开压在上面的小金条,只见肉干红虬脯慢慢地蓬松盘绕,高达一尺。她又将小金条压在上面,肉干红虬脯又压得很低,但一移开小金条,它又能恢复原来的高度。
这道菜确实有点意思!
唐懿宗来了兴致,起身走到郭凤仪面前,拿起筷子,想去夹肉干红虬铺。
郭淑妃急忙过去,说:“皇上,还是先让臣妾尝一尝。”
唐懿宗说:“爱妃送来的,朕有什么不放心?”说完,他夹了一块,塞进嘴里,连声称好吃。
吃了好几块,唐懿宗才觉得饱了口福,说:“郭凤仪,你怎么知道朕喜欢吃这两道菜?”
郭凤仪说:“奴婢当年奉皇上旨意,给同昌公主送过这两道菜。公主喜欢吃,奴婢想皇上肯定也喜欢吃。”
唐懿宗说:“难得你有这份心,朕赏赐你什么好呢?”
郭凤仪急忙跪下,说:“奴婢什么也不要,只求皇上能许奴婢陪侍皇上一晚。”
后宫佳丽三千,一个宫女,想得到皇上的雨露,确实很难很难。宫女有朝一日,得到皇上的临幸,怀上龙种,诞下龙子或者龙女,这辈子就会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所以,宫女把皇帝临幸,诞下龙子,作为毕生追求,就像举子把中举,出相入阁作为毕生追求一样。
听到这个请求,唐懿宗怔了怔,说:“朕身子不适,今晚上不需要你侍寝,朕赐你贵人称号,回去吧。”
在唐代,贵人属于皇帝的嫔,正六品。
因为送了两道菜,郭凤仪由尚食局的宫女,一下子成了正六品的贵人,也心满意足了。她急忙跪下,谢过皇上,然后谢过郭淑妃,起身出了寝宫。
看到郭凤仪出了寝宫,郭淑妃吁了口气。
唐懿宗登基以后,曾经想立与自己共过患难的郭淑妃为皇后,可大臣们极力反对,说郭淑妃没诞下龙子,立为皇后有违祖制。确实,皇后应该是太子的母亲。郭淑妃没有皇子,只有同昌公主这个独生女,当皇后确实有违祖制。
无奈之下,唐懿宗只好将她立为淑妃,从此也不立皇后,专宠郭淑妃。
随着岁月的流逝,从今长安城的第一美女,渐渐地青春不在,年长色衰,郭淑妃开始忧虑起来。
好在生了皇子的妃子,病薨了好几个,如普王李俨的母妃,寿王李晔的母妃(出身低微,不知姓氏),七郎八郎的母妃韩国夫人。妃子一级的,除了她郭淑妃,就只有蜀王李佶的母妃杨德妃,其他皇子的母亲还不是妃,如魏王李佾的母亲胡昭仪,凉王李侹的母亲雷昭容,蜀王李佶的母亲杨虢国夫人,威王李侃的母亲蒋婕妤。
这个郭凤仪,确实是她的堂妹,是尚食局的八品女官。不过,夜深送点心,并非郭淑妃的安排,而是她自己的安排。她这样做,无非是想得到皇上的欢心,有临幸的机会。
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丢了性命。郭凤仪的那条命,是我救的,从今往后,她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我的。现在,她成了贵人,随时都有可能得到皇上的临幸。她要是受宠,就会成为本宫与杨德妃斗的有力帮手。
想到这,郭淑妃一阵兴奋。她走到唐懿宗面前,挽着他的手,说:“皇上,今晚是月中,我们去赏月,好吗?”
唐懿宗本不想去,见郭淑妃的兴致高,便应允下来。两个人手挽着手,出了寝宫。
寝宫外就是芙蓉园,虽有禁军,但没有高墙。为了保护皇上的安全,刘行深急忙调派侍卫,跟随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