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寒做了个梦。
不,确切说是两个梦。
两个一样的梦。
梦中,阴霾的天空不时闪烁着红色火光,火光过后几秒,会伴随一声“轰”的巨响。
放眼望去,天际茫茫,一片残败。黑烟腾腾升起,滚滚弥漫整个世界。到处都是余留的火星伴着噼里啪啦爆裂声,满地焦土覆着一层厚厚的灰烬。
又一道火光闪过,齐寒眼前一阵扭曲,熊熊的火焰遍布整座城池,到处都是哀嚎声、怒吼声。
一座三层建筑内,短发少女神色惊恐,眼中充满无助。
她扶着摇晃的石柱,整座高楼都摇摇欲坠,终于,轰的一声,蓦然坍塌。齐寒下意识抓去,右手竟直接穿过少女瘦小的手臂,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而少女,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
“吼~”天边传来一声长啸,他两眼一花,等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群身穿各式衣袍的人,或挥剑,或劈斧,更有人凌空而起,手持葫芦从中喷出紫色火焰。
他们在跟一群浑身红色烈焰的蛤蟆激战。
满地的白骨和残刀断剑,一个个身影倒下化为白骨,而蛤蟆却源源不断。
远处,一头烈炎巨兽静静而立看着前面的战火纷争。它岿然不动,宛如死神降临。下一刻,它张开血口大嘴喷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周围温度骤升,空气瞬间蒸发一空。
巨兽眼前,孤身站着一道坚毅的背影,手持青剑,神形悲愤。当齐寒看到那背影的面孔时,心中莫名灼热起来,那张视死如归的少年面孔是如此地陌生却亲切。
火球轰然炸裂,吞噬了所有所有的一切。
火光四射,映得天空一片红。
齐寒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身体化为尘埃随风消散......
灼热的阳光从天窗泻下,齐寒微眯着睁开双眼,太阳照的他脑仁阵痛。
“呼~”
他长出一口气,回忆刚才连续做了两遍的噩梦,没有发现有什么区别。
猛按了两下太阳穴,随手摸向枕边。
看这外面的大日头,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嗯?
手机呢?
摸了半天没找到,他缓缓从床上起身,被眼前的状况吓了一跳。
环顾四周,石砖垒砌的墙壁和地面,屋子面积不大却空荡荡的,除了身下这张木床跟不远处墙角立起的大铜镜,再没有其他任何家具。
这是哪?
齐寒微微皱眉,面带疑惑,开始回忆睡觉前的情形。
昨天是周五,晚上下班后他去好基友家喝酒,两人喝了三瓶野格,边喝边吹牛皮一直到半夜。
之后他跌跌撞撞回家,反正距离近,他们同住一个小区的。回到家后就倒在床上,这酒虽然甘甜但是后劲大,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就是现在的样子。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确定自己已经睡醒而不是在做梦。低头时,瞟到身上的衣服,一件干净的青色长袍。
我是谁??
没来由的心里一紧,又倒了下去。
“咔”身体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急忙翻身看去,那是一柄没有剑鞘的剑,剑身通体呈青色,约莫三尺,没有开锋,看不出什么材质,剑柄上模糊刻着“大衍”两字。
看着略微有些眼熟的青剑,齐寒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庞,心道:不会吧。
他颤颤巍巍下床,心怀忐忑,缓缓走到墙角的铜镜前。
镜中,一张颇为俊美的面孔,分明就是刚才梦中的那张。
齐寒嘴唇微微颤抖,眼神涌现惊骇,梦中的场景像PPT在脑海一张张掠过。
“啊,头痛。”
一段段碎片化的陌生记忆遮盖了梦中的情景,强势插入他的大脑。
许久,他终于确认,自己真的穿越了。
冷静坐到床边,心跳渐渐平复,将记忆碎片一一简单整理,得到一些关键的信息:
地点:大离国都,京城。
时间:景和十八年。
姓名:齐寒。
年龄:20岁。
个人情况:大离国国都本土居民,落雁坡战盟少有的用剑高手,剑气境巅峰实力,目前排名形神榜七十八位,天资非凡。
父亲:齐天烈。其在京城开了家酒楼,名曰聚仙楼,乃京城最大酒楼。
母亲:姓名不详,在齐寒出生时难产而死。
......
正直午时,坐落于京城中心广场的三层高楼聚仙楼客人众多,楼内格外热闹。
齐寒站在门外,抬头仰望这座三层建筑,梦中的情节历历在目。
他叹了口气,朝门内走去。
此刻,楼内皆是食客,喝酒的,吃肉的,聊天的,声声入耳。
一位身穿天青色的缎子衣袍,腰系玉带,手持青剑的少年出现在门口。气宇轩昂,身躯凛凛,姿容俊朗,面如冠玉,一剑清尘。
酒楼内的众人纷纷望去。
“这是齐公子吧,很少能在酒楼看见他,可真是一表人才啊。”
“是啊,不但长相好,剑术更是了得,听说明日......”店内有食客窃窃私语。
听到有人谈论他,齐寒挺直身体,面带笑意,朝说话的方向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从后台出来一位少女,身穿棕灰色麻布衣衫,朴素但干净,年龄大概十六七,乌黑的短发遮住双耳,刘海不长不短正好露出长眉,瓜子脸,长相俊俏而可人,白净的俏脸上噙着些许汗水。
“少爷来了啊,老爷正要找你呢,就在楼上。”少女对着他盈盈一笑。
“嗯,我这就上去。”齐寒别过头,没再看少女那灿烂的笑容。
这少女大家都叫她小婧,是聚仙楼的杂役。前主生前是个剑痴,从来不关心剑术以外的任何事情,跟她似乎没有交集。
“对了,小婧姑娘,你,你今年多大了?”齐寒刚踏上台阶又回过头,语气有些犹豫,自觉这样不礼貌,问完后,他眼神殷切盯着面前的短发少女。
两弯新月似的柳叶眉扬起,少女有些惊讶,眼里闪着亮光:“嘻嘻,再过三个月就十七岁了。”紧接着又说道:“少爷今天好像跟以往不大一样,会说人话了,哈哈。”
悦耳的嬉笑声十分动人,说完她玉手轻抚额上细密的汗珠,肌如白雪,倾国倾城。
齐寒没有答话,应声点了点头。
还有一年多时间,一年多。
之后这个世界会......
但愿那个噩梦就只是噩梦。
“少爷,听说你明日奉皇命随队去西郊平定皇陵魔气,老爷...似乎就是找你说这个事。”少女依旧保持着嬉笑,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皇陵魔气?”
“嗯呢”
“好,那我上去了。”
正要上楼,就听到大厅内传来嘲笑声,语气颇为嚣张。
“哈哈哈哈,齐寒,听说你爹又找关系了。明日战盟的兄弟们去皇陵探险,出生入死,你又要当缩头乌龟咯,哈哈哈。”
说话的是个身披红袍,脸色嚣张的控火堂弟子,名叫张青,齐寒认得他。同是落雁坡战盟的成员,之前在形神榜比试中跟其交过手。
齐寒无奈摇了摇头,不打算理会他。
根据记忆,自己的这个老爹做人极其怂,从不得罪人。每次儿子有危险任务,他都会花重金找关系把任务推脱掉。如果按照原主的性格,一定会指着自己老爹破口大骂,然后依然前往危险地。
正准备上楼去,就看见中年微胖厨子模样的老爹齐天烈踩着台阶下来。
一身黑色长袍,手中拿着折扇,两撇八字长胡格外显眼。
齐天烈笑吟吟瞥了眼张青道:“这位小兄弟,我儿资历尚弱,而皇陵又凶险万分,他就不去了。你们战盟的高手,除魔正道,多年来护我们京城一众老百姓平安,当是今世英雄啊!”
说完他抬了抬手招呼小婧道:“把这位公子今天的费用全免了,好好招待。”
红袍青年冷哼一声,没作理会,无趣的继续喝酒。
“老齐,你儿子这么年轻就进了落雁坡战盟,你是个怂蛋,他可不是哦。”有食客打趣道。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都哄笑起来,厅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齐寒无语至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齐天烈一边附和众人的笑一边转头沉声道:“跟我上来。”
聚仙楼二层三层都是独立的客房,是高官巨富常来的地方。
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一间屋内,齐寒看着他爹,脸色难看:“爹,你......”
齐父打断了他:“寒儿,你现在剑术练到什么境界了?”说完悠然自得半躺在一张太师椅上。
呵,在外面那么怂,现在这是装起来了?
齐寒微微抿唇,语气略不敬:“现在已练到剑气巅峰,去个皇陵,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一逞口舌之快,虽然刚来到这个世界,万事谨慎为妙,但是打个嘴仗也不过分。更何况,就算去皇陵又如何?反正跟着大部队,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听他说完齐天烈突然直起身子严肃道:“寒儿,爹之前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可是这次,这次非同寻常啊。两个月前,天君门的楚天师曾夜赴深陵,至今未归,生死不明。你要切记,在你未踏入剑意境前千万不可进入皇陵。”
“不就是几个皇帝的墓吗,有什么好担心......”齐寒想反驳却又被老爹打断了。
“几个皇帝......呵,也许它们已经不算是人了......至少死后不是。”
“啊”齐寒眼皮莫名一跳。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会不会跟梦境有关?
“爹,还请您明说,什么叫死后不是人?”
“总之你现在还不能去,皇陵也绝非世人想的那么简单。”齐父并没有作过多解释。
说完后又半躺在椅子上迷了眼,用手抚摸着小肚子喃喃道:“多吃点饭,男人稍微胖点才有福。”
齐寒看老爹躺的安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没事,等两天再问吧。
下了楼,张青他们已经离开。
踱步走到外面,热闹繁华的中心广场人头攒动,商铺鳞次栉比,游街小贩卖力吆喝,一派生机繁荣。
“哈~”
齐寒伸了个懒腰,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今天遇到的糟心事够多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这些不熟悉的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谁生来不是个苦命的人啊!
去TM的噩梦。
去TM的皇陵。
谁爱去谁去。
悠闲倚在门口,眼神随意往广场上乱瞟。摆地摊的年轻小伙子在偷瞄一位路过的蓝衣少妇,拿个布袋子的老大爷,挨家挨户上门收租......
不远处站立的棕衣少女吸引了他的注意。
阳光洒在少女娇小的身躯上,显得愈发柔弱,白皙的玉颈在日光下格外刺眼,她像是有心事,面容愁云,正盯着竖立在路旁的官府告示牌发呆。
鬼使神差,他悄悄靠近。
看着少女的背影,又瞥了眼告示牌,上面是落雁坡战盟成员明日赴皇陵的消息。
京城西郊皇陵是大离国世代先皇的陵墓,曾耗万人多年修建而成,陵依山而建,共三层。陵墓内外均有天君门顶级阵法师所布的护陵阵,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然而在两个月前,陵内突然魔气四溢,周围生灵万物泯灭,陵外的阵法却安然无恙。每到夜晚,皇陵附近便有僵尸出没。之后,天君门阵法阁兼符咒阁长老楚正义只身前往皇陵,至今仍未归来。
大离皇室得知此事震怒,下令落雁坡战盟所有在京成员全体出动破除皇陵危机,时间就定在了明日正午。
大离皇室究竟发生过什么?
皇陵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自己这个老爹肯定知道点什么。
齐寒使劲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这些。
“hi......额,小婧姑娘,在发什么呆呢?”他上前一步,轻声问道。
少女回过头,脸色很快恢复正常,灿烂一笑:“没什么呀,少爷,事情谈完了吗?老爷说什么了?”
“少爷?”
齐寒呆呆看着少女笑容灿烂的面孔,噩梦中那张惊恐而绝望的脸又浮在眼前,如此的真切,如此的无助,久久散不去。
“少爷,你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他回过神继续道:
“以后不用叫我少爷,叫我齐大哥就行。”
“嗯,齐哥哥。”少女很果断,脸上笑开了花。
“......”
“小婧,你来酒楼多久了?家里人呢?”
听到齐寒的询问,少女吐了吐舌头,仰起头作思考状:“嗯~我来京城有三年多了。”
“那你家人呢?”
“小婧没有家人......从记事起小婧就在五莲郡的济病坊长大。”
济病坊类似于前世的孤儿院。
“额”
“……...”
“以后,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齐寒心砰砰跳,注视着面前的少女,眼神中蕴着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