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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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大哥。”
晏英微微睁眼,浮现的脸庞温婉可爱,是丁婉儿。
“婉儿姑娘?”
“晏大哥,你好些了吗?我一直等你写信,却一直等不来,这才过来寻你,没想到你晕在了街头,幸好我让大哥把你给背进来了。”
“我……”
晏英渐渐清醒,心里头却越发疼得厉害。情劫,如毒如瘾,染上的人,欲戒不得,夜半单思,那魍魉更是在心头乱窜,把人抓个遍体鳞伤。他的目光放在丁婉儿脸上,眼前浮现的却是杜乱红的一颦一笑,初见时她眼里的冷漠,到宫城外那热切的眉目,泪出眼角,是他指尖去抚。晏英跳下了床,跌跌撞撞地正要出门去,丁婉儿一把抓住,问道“晏大哥,你一定是生病了,你就好生歇息吧。”
“我没有病!”晏英说着,大力甩开丁婉儿,自己身强力壮,确实没病,却叫丁婉儿摔伤胳膊。晏英回头望去,只见丁婉儿一脸委屈,面目无辜地看着受伤的关节。
“是我鲁莽了,我看看。”晏英温柔地举起丁婉儿手上的胳膊,仔细端详,丁婉儿忽然忘记了疼,只知道凝视着晏英地眉目,还是那个月色公子。
“晏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
“杜姑娘呢?”
晏英听到这,脸色突变,把丁婉儿扶了起来。
“她回家乡去了。”
“她让你伤心了?”
“与你无关!”晏英心里的伤疤又被划开,忍不住恼怒,但丁婉儿无辜的双目,总让人怒意全消。
“我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但那番话,确实很对。”
“她说了什么?”
“我俩身份悬殊,我凭什么对她……”
“那晏大哥想去找她吗?”
“人海茫茫,我找不着。或许,我应该听她的,回乡去。”
“那你身上还有盘缠吗?”
“没有了。”
“不如这样,你来山头大寨替我爹干活儿,我让我爹阔绰些,给你一个月五两银子,助你早日回乡如何?”
“蒙婉儿姑娘不弃,晏英愿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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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何查起?”
“从入当铺起。”
“当铺?”
“贫苦人家会将家中的棉袄,稍微体面的衣物拿来典当,换几口吃食,在这里最容易取得旧衣服。”
“我们要这旧衣何用?”
“晏大哥说过,流水人家,必有漕帮。你瞧这源源长河,贯彻下南,暮洛,融城。若要打探这三处的消息,还不得倚仗漕帮。”
“你要混入漕帮?”
“不止是我,是我们。”柔江朝龙若无抛一个微笑,便转身到当铺里给要了几套陈旧衣物。
“混入漕帮,大费周章。”
“江湖兄弟,不是自己人是不会说实话的,他们可不像竹溪,唬一唬就被吓得什么都说了。”
“你不比晏英知道得少呀。”
柔江直视着龙若无,把衣服挂到他手臂上,“王爷,也不是饥不择食之辈,没用的人,他是不会用的。”
入夜,柔江带着龙若无到源河旁的村落,打探了村长的居所,便匆匆找上了门。一排村屋皆是茅木,除了地方府衙之外,这村可是没有其他的砖屋。
“就这样进去?”
“你敲门。”龙若无走向前微微地敲了两声,柔江眉目冷静,眼珠子却在溜动着想些什么。
开门的是一大娘,天命之年,腰前顶了个大肚腩子,眉目慈祥,后脑勺盘了个磐石髻。这大娘一开门,没等她开口,柔江的眼泪便稀里哗啦地流,大娘二话不说,就把人带进了屋里,龙若无也惊呆了。
“哎哟我的小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哭成泪人儿啦?”
“大娘,我二人父母病亡,只能卖身葬父,可是……这都到年底了都凑不出钱来还,眼看就要被抓到勾栏瓦舍去挣皮肉钱了……”
“老头,快出来看看这姑娘!”大娘正呼着,里头一银眉白发,额上几道流川,布衣袖子都被卷了起来的老翁走了出来,倒是老当益壮,见着哭泣不停的柔江便问道“这姑娘怎么回事呀?”
“您一定是村长大人了,救救您给我兄妹二人一条活路吧。”那大娘没等柔江开口,炸炸咧咧就把柔江的身世告诉老翁。
“哎哟这么可怜的姑娘呀。”
“村长大人,柔儿也不图别的,就是听闻流水人家,必有漕帮一说,想入漕帮,做个打手,挣劳力钱,也总好过入那青楼挣皮肉钱……呜呜……”
“你说你大哥做打手?”
“不,是我。我大哥力气一般,却识得几个字,能记记账。”
“你做打手?”
柔江这头擦着眼泪,那头一手举起老翁厅堂中木桌,停顿片刻,二老目瞪口呆,方才缓缓放下。
“您二位别看我柔弱,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你别急,我这就唤大虎和二牛来。”
不消良久,老翁打发下去的小厮就把两个彪壮大汉领到屋里来,那二人对村长很是敬重,进屋就对二老拜了礼。
“这二位是源河漕帮的大当家和二当家,铁大虎和苗二牛,这小姑娘身世可怜,想和哥哥在漕帮里谋差事。”
“既是村长吩咐,那就没什么不妥的,敢问二位有何本事?”
“奴家孟柔儿,会几套拳脚。这是我兄长孟游,没什么力气,不过精通账目,能写几个字儿。”
“哈哈哈,小姑娘说反了吧。”那个叫苗二牛的打量一番二人,大笑着说。
“愿请教二当家。”柔江没有恼怒,反而对着苗二牛笑言。
“我?打小姑娘?这么臊我可不干。”
“老头儿我倒觉得可以一试。”
“既是村长心意,二牛,你且手下留人。”
“好,咱到屋外去。”
柔江和苗二牛到村长屋外,那苗二牛摆几个阵势,就是不出手。柔江看出他的顾虑,上前就是猛拳狠脚,却留了五分力,这些粗壮汉字学的都是江湖功夫,徒有一身力气,招式并不多样。苗二牛瞧这姑娘力道倒是足,便也不再客气,几招流水拳连环地打,柔江几个柳枝弯身,轻松躲过。
“到此为止吧。”铁大虎说道。
“小姑娘身手不错,不知苦头能不能吃。”
“能吃能吃,谢过大当家,二当家。”
“小兄弟呢?”
龙若无见状,抄起屋前几个麻袋往背上一背,直说道“我拳脚不识,但晓得读书写字,偶尔干些体力活儿也还行。”
“那好,明日便带你兄妹二人见我漕帮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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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英一个手臂扛着五包白米,就这样一趟十包白米,把那些彪头大汉都惊艳了去,不消多久便把一百包白米全都运上了货车。
“晏大哥擦擦汗。”
“有劳。”晏英这边擦汗,那边便回到仓库里继续搬豆子,丁婉儿赶上前对晏英说道“晏大哥,我爹让你来,是当伙计,不是当大牛,你歇会儿吧。”
“一月五两银子,就要干够五两的活儿。”晏英片刻没有停下,转身到仓库里一臂扛起五包豆子。“在我家乡,干这样的活儿,一月就一两银子,我娘这才让我入宫当……”
“什么?”
“我娘这才骂我没出息。”
“你没出息,其他人算什么?”
“婉儿姑娘,有劳了,我这就把货送进城里。”
“不必了,我大哥去就成,你……你替我修栏舍吧,就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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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够本事啊。”龙若无对眼前的柔江另眼相看,只见柔江的嘴角微微上扬,甚为得意。
“什么本事?”
“装哭弄闹。说起来,乱红也是这个样子,说哭就哭。”
“我可没又装又弄,我的父母确实已然病亡,只是……替我葬父的不是青楼,而是王爷。”
龙若无轻叹一口气,这柔江也是一苦命人,怪只怪自己治国无方,致使万民受苦。
“我们为何不住村长家,要来着破屋里住啊?”龙若无打量着四周,面目皆是不满。
“村长家就那么一点地,说话不方便。”
“也是。明儿我们……”
“明儿我们什么也不做。”没等龙若无说完,柔江便插话道“就做好孟柔儿和孟游应该做的。”
“这……”
“要取信他人,岂是一朝一夕。”
“取信得来,玉弗兄弟早死啦。”
“玉弗失踪已久,要寻岂是轻易。再说,晏大哥若是没有被擒,应当会来此处寻我们,总比我们盲目去寻要强。至于乱红姐姐,不知被周日诚抓往何处,说不定在漕帮里,还会有别的消息。”
“就你说得有理。”
“柔江说过,王爷,是不会用无用之人的。”
龙若无抬眼以望,那柔江正笑得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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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大哥,你可有听我在说话呀?”
晏英自顾自地拿起板子修补木栏的漏洞,丁婉儿说了一大堆他们离开以来山头大寨所经历的事,晏英一句没有听进去,他只想好好做事,暂时不去想杜乱红,可能就这么忽略着,终有一日心中之情能渐渐淡薄。
“晏大哥!”
“什么?”
“我说我爹给我哥安排几门相亲,我哥就是不想去,你可听见啦?”
“成亲吗?成亲好。”
“不是成亲,是相亲。等我哥的事订了下来,就该到我了。”丁婉儿含情脉脉地看着晏英,娇羞地说着。
“晏大哥,你多大了?”
“双十有二。”
“已及弱冠?那你定亲了没有啊?”
“我娘拿的主意,没给我订亲。”
“那你可有想过成家呀?”丁婉儿说这话时,靠得特别近晏英,晏英站起身子,正要走下木梯,丁婉儿连忙追去。
“晏大哥,你没说话呢。”
“没想过。彩霞遍天,你爹不是说有个周掌柜要亥时接货吗?丁大哥下午出去了一趟,不好让他再去,我去吧。”
“我也去,我也去!”
丁婉儿召唤了几个兄弟,一行人上车晏英便在前头赶着。马儿才跑了两步,前头四五个男人便朝他们奔来,晏英赶紧把马叫停。
“救命呀,救命呀!”
“前头怎么回事呀?”丁婉儿从车里探出头来,只见那几个男人像是认出了他,急忙跑到车边对丁婉儿说道“丁姑娘,盘古村出事儿啦!”
“盘古村?你是说,城东的盘古村?出了什么事呀?”
“盘古村倚仗着盘古山,那盘古山不知何故突然崩塌,有人说是听见了爆炸,那山泥倾泻,活埋了山底下许多人,官兵都去救了,但荒漠村落,人手实在不足,我们久仰山头大寨侠义之名,特来求助。”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晏英听后,转过头对丁婉儿说“婉儿,这批货误了不好,不如你把货运入城里,我带几个兄弟去救人吧。”
“可是……”
“你别去了,大当家会担心的,我去吧。”
“可是晏大哥……”
晏英没多搭理丁婉儿,立即跳下车头回山头大寨搬人手,车里其余人都劝丁婉儿先把货运入城里,丁婉儿远远看着晏英背影,只好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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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影渐显,哀嚎先听。晏英把马车停在附近,和几个山头大寨的小伙带上刀绳,便匆匆感到盘古村。血腥味和焦味交杂着弥漫在空气中,屋檐地面皆是黄土,看来这崩塌的山势是要吞噬整个村庄。村头有一座马厩,马儿全都不见踪影,铺在地面的茅草倒被鲜血染红,白布层层覆盖在尸体之上,还有村民陆陆续续地把寻获的尸体搬到马厩里,也总比暴尸荒野的好。走得越深,哀鸿更甚,全村的药童医师都聚到一处,病人则撕心狂喊,孩童啼哭,妇人则在清扫街道,腾出空间铺上席子,就是一临时医居。
晏英快步走近盘古山,只见沿着山势铺出一道泥坡,至于泥坡下埋了多少尸骨,不得而知。各方前来救援的义士把一息尚存的难民抬到医居去,而衙门的官兵则在挖掘尸体。
“这位兄弟,这山上住了什么人啊?”
“山上本就荒芜,平时上山采药的药童也不多,我们也不知道呀。”
“那这山,怎会突然崩塌?”
“村民们说,像是听见一声爆炸,可这山为何会突然爆炸,不得而知呀!这都死了那么多人……”
“突然爆炸……”晏英心里沉重,觉得山上必有隐情,腾步一跃,借着泥坡,瞪步上山,山下的人都惊叹此盖世轻功。
山上一片焦荒,千木万草化为灰烬,晏英脚步好像踩断了什么,原来是一臂骨,未免唏嘘。热气未散,晏英跟随着热度,缓缓走向爆炸源,只见遍地石块,这之前应该有一座石室。
“又是石室……”
远远望去,正有一只全身乌黑的巨兽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晏英,双目通红,透着血气。晏英心有余悸,但仍慢步走近,那巨兽仍然动也不动,就这么蹲在原地。
“不是兽呀……”
晏英走到巨兽面前,才发现是一死物,那双血红的眼睛正是一对碧血石,极其稀罕,在一片黑土焦木中闪耀红光。晏英走向前轻轻抚落盖在上头的灰尘,原来是一铜鼎,上头刻花精细,龙凤精湛。
“呜……”
“谁?”
一阵怪声忽然从铜鼎后传出,晏英不敢轻举妄动,抽出插在腰间的刀,徐徐走向铜鼎之后。
只见一赤身女子,浑身铺满灰烬,身上挂有残布,抱膝瑟缩在铜鼎边哆嗦。
“姑娘……”晏英蹲下身子,趋近一看……
是他忘不了的那张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