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辉陷入了沉默。
他清楚萧少楠的为人，虽然平时喜欢恶作剧，但绝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但从她口中说出的事情经过实在是过于荒诞，听起来就像是三流小说一样猎奇。
“秦晓她……怎么会？”
相比之下，昕梦则更加激动，毕竟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和秦晓擦肩而过，虽然对方说了很过分的话，但昕梦也不至于希望看到她变成……少楠形容的那副模样。
“会不会是化了妆？”沉吟片刻后，龙辉皱眉提出了疑问。
“……我不知道，当时太害怕了就没看清……”少楠蜷缩在床边，把脸埋在双臂之间，只留出一双满溢惊恐的眼睛，以近乎偏执的执著瞪着龙辉，“但那种感觉不会错，是血，好多的血，她整个人都散发出很浓的血腥味，我甚至有着预感，如果我当时……”
她的呼吸再度变得急促，似乎是回想起了当时的隔空对视——
“我当时还想拍她肩膀，如果我不小心真的碰到了她，让她发现我了，那现在会不会……我会不会就……”
会死！她不由得联想到肉铺中的禽畜残肢和内脏。
（“我……会变成那样？”）
“不、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
对生的执念、对死的恐惧，从本能中涌出，冲垮了少楠的理智，她浑身颤抖着，口中胡言乱语……狂乱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另一个温热的身躯紧紧拥入了怀抱。
“没事了，小楠，没事的，现在没事了！”
是昕梦，是平时见到蜘蛛都会被吓哭的昕梦。
“我在这里，不会离开你的，我还有阿辉，都会保护你的！”
她的声音萦绕在少楠耳边，带着明显的战栗，却也有决绝。
（“什么嘛……明明自己也在害怕……”）
少楠止住了眼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的理性与安全感在昕梦的拥抱中渐渐回归，随后，她将仅有的希望投入到了那个人身上——
从一开始，少楠能依赖的人，就只有昕梦和他了。
“等一下，这有点说不通，”
不知道是没有察觉到少楠刚才的惊惶，还是因为察觉到了才避开话题，龙辉盯着少楠手掌中的血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如果她真的变成了……那样的怪物，那她为什么没有伤害你？”
此言一出，少楠先是愣了愣，随即皱眉陷入了沉思，而昕梦则嗔怪着瞪了龙辉一眼，眼神中尽是对他说话不注意气氛的责备。
龙辉无暇顾及昕梦的不满，因为就算是像他这样笃信现实的人，也无法对今天之内接二连三的怪事视而不见了，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出现了幻觉，那倒还好，可现在连少楠也遭了殃，就只能说明这个洋馆绝对有问题！
少楠不清楚龙辉内心所想，她只是单纯地觉得秦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不知道“秦晓”的病情是不是恶化了，但不管有什么理由，刚刚的那个瞬间，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死亡，那种杀意，不是一个患有精神病的高中女生可能表露出来的。
不过，如果秦晓……那个怪物，在一开始就打算下杀手，那为什么，在一开始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没有动手？反而是在少楠喊了她几句后才突然暴起发难……
仔细想想，它刚才的视若无睹，其实倒更像是……
（“她该不会……看不见我？”）
……根本看不见？
推测到某种可能性，少楠大胆作出了假设：
“秦晓的眼睛，好像看不见我，但很奇怪，她下楼梯的时候，连扶手都没有碰过，应该不是失明……不过，这的确说不通……”
难道真的只是秦晓病情恶化了吗？刚才的那个怪物，或许对自己没有敌意，才会对近在咫尺的同班同学无动于衷。
也就是说，它……她本质上还是自己的同学吗？
“龙辉，你手机有信号吗？”少楠突然问道。
“别提信号，电都没了，这里的插座似乎都是摆设，我们被人摆了一道！”龙辉把兜里的金属块丢在了桌上，没有电，高科技产品也会沦为废物。
“没办法了，副官，接下来分配任务。”
少楠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信号归零的手机，果断地定下了行动方案：
“昕梦留着这里，不要出去，龙辉和我来，先找到秦晓再说，不要接近她，远远观望就好，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不要！我和你们一起……”昕梦倔强地抗议道，少楠刚才的那副模样实在让她放心不下。
“昕梦你没见过那个样子的秦晓，跟着去的话，到时候可能会吓得连路都走不了的，我见过一次所以有点心理准备，龙辉是男人，应该不至于会……”
少楠摇了摇头，用更坚决的语气阻止了昕梦的冲动，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个躺在地上的礼物袋，围巾的红色刺痛了她的内心……
（“而且，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龙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吧……”）
“可是少楠，你没关系吗？明明这么害怕。”龙辉眼中倒映出少楠坚强的背影，让人有种莫名的心痛。
“……好了好了，别这么感伤，搞得生离死别似的。”少楠似乎没听见龙辉的关切，在短暂的沉默后，班长露出了开朗的笑容，“或许事情没我们想的这么糟吧，秦晓……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总觉得不能放着她不管……
毕竟，曾经是同学啊……”
……
昕梦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彼端，纤弱娇躯伫立在熄灯后的黑暗中，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轻轻合上门，她走回龙辉的房内，拾起刚才慌乱中被自己扔在角落里的礼物袋，低头看见了袋子里皱成一团的红围巾，眼里的光芒被渐渐涌出的泪水熄灭，不甘和委屈最终化作一声轻叹，缓缓消逝。
昕梦拆开袋口的蝴蝶结，将围巾取出，折成整齐的小方包，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贴身的衣服口袋，然后重新打开了门，最后回望了一眼龙辉的房间，便不再犹豫地闯入了走廊尽头的黑暗中。
“对不起……”
清凉的夏风掠过身侧，带走了少女的迷茫——
“但是，我不想再被丢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