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渐消融,前几天还光秃秃的枝丫上冒出了几丛新芽,嫩嫩的给这片皑皑平添了几抹生动之色。只不过出了寝室楼,依旧是冰冷干燥的空气,猛然吸入还多多少少有点儿难受。
宋萦歌还在犯瞌睡,迷迷糊糊中被拉扯着向前奔去。一个不留神就脚下打滑,幸好手快地扶住了旁边的大树,晃了晃勉强停住没有栽倒。然而,等她后知后觉回过神时,人已经快到了主教学楼。
“大歌,你看,还好老娘带你提前出发,不然估计就真占不上好位置了。这帮狗女人一个个看着沈遇的眼神,啧啧啧。”
我倒是只看见你对沈老师炽热无比的星星眼了…宋萦歌默默想着。
这个一口一个“大歌”叫她的短发姑娘透着一股雷厉风行的精明劲儿,她一把抓起刚刚由于跑步而滑掉的一截围巾,用一种极其豪放的姿态挥过肩头。睫毛沾染着薄薄一层冰霜,眼中却是顶凉顶亮的。
她侧头用嫌弃的目光瞅了瞅气喘吁吁的宋萦歌,也不顾周遭异样的眼神,伸手握成拳头,壮志满满:“所以,冲冲冲啊!让我们向着前排出发!”
宋萦歌傻眼,然后一点一点用羽绒服的衣领遮住了自己的脸,毕竟她觉得一个人丢人总比两个人一起好一点。
这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人类叫杨梓希,是她的室友。用她本人的话来说,这世上很多事情你都未必会做得成功,不过,倘若有了仪式感,回忆起来便不会特别难看。也正因如此,连上她最喜欢的男老师的课,都充满着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
两个人在别人的眼里急吼吼地冲入了教室,然后发现不过寥寥七八个人。这时候,第二排一个古铜小麦肤色的男生发现了她们,挠了挠头,对她们一阵挥手。
杨梓希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我靠,老娘要是早知道徐井池占了座位,说不定还能多睡十分钟,”她翻了个世纪大白眼,“都怪他也不告诉咱俩一声。”
宋萦歌耸耸肩,什么也没说就随着杨梓希坐了过去,又对着占座的男生道了谢。
不愧是和杨梓希认识了这么多年,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可能连徐井池和杨梓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彼此生活过的二十年里,相识相伴的岁月将近一半。
这样真好,宋萦歌咬着笔杆想。这种感情也真的很奇妙,有人一直在你身边,随时全力准备着在你跌倒时拉你一把。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陪伴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你们说,咱们外国语学院为什么还要有社会心理学这种选修课,难道不应该都是各种语言的课吗?”徐井池摸了摸后脑勺疑惑地问。
杨梓希爱惜地抚摸着她最喜欢的老师自编的教材,漫不经心回答道:“嗐,你懂什么,这么年轻英俊才高八斗的好老师,自然是要好好利用起来造福我们学生了,”又突然想到什么,兴致勃勃地戳了一下他的胳膊,“想不到啊,你竟然也这么有审美喜欢沈遇。不仅报名他的课,还抢了前排。”
徐井池罕见地红了红脸。还好他有肤色作保护,看得倒也不是很明显。他看着用探究眼神打量他的杨梓希,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嘴唇微微动了几下,终是什么也没说。
这时候,沈遇老师戴着他那亘古不变的黑边眼镜进了教室。要说杨梓希对他情有独钟也是正常的,他温柔儒雅,唇边日复一日挂着和煦的浅笑。又是这么有内涵,年纪轻轻就成为名牌大学的心理学讲师。
宋萦歌看着杨梓希一下子就冲了出去对着老师拉家常,无奈地摇了摇头。余光堪堪瞥见低下头在自己本子上随手涂涂写写的徐井池,又暗暗叹了口气。
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奈何旁观者清。
……
沈遇老师博学,明明是特别枯燥乏味大堆陌生术语的课,也变得欢声笑语起来。一个半小时的课程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结束了,宋萦歌和杨梓希,徐井池一起出了教学楼。
“你们听说了吗,我们日语专业新转来个同学,听说是由于父母工作变动刚从国外回来的。”楼梯间几个女生窃窃讨论道。
杨梓希皱了皱眉,目光投向同为日语专业的徐井池身上:“你知道这件事儿吗?”
他就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讷讷道:“不,不太清楚。”
杨梓希叹气:“你不能天天只跟着我混,虽然我是你的老大,但你也得放眼看看这大好世界。要不然就和我妈似的,和世界脱轨了。”
“小希,其实在我们眼里,你就是大好世界。”宋萦歌一本正经道。
“瞧瞧我们大歌宝贝的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来给爷笑一个!”杨梓希笑嘻嘻凑上前去作势挑起她的下巴。
三个人继续说说笑笑走到篮球场附近,看见平常只有稀稀拉拉几十个人驻足观看的场地,今天却被黑乌乌的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感觉,女孩子们的尖叫与呐喊不绝于耳。
宋萦歌踩在薄薄的一处冰凌上,用脚轻轻一捻,看着它像块水晶一般散裂开。
“看样子又是哪个帅哥打球呢,真不知道这么花痴有什么用。”杨梓希一面愤愤地说,一面还不住地往缝隙里瞧。
宋萦歌就在一边凉悠悠来了一句:“说的好像日思夜想沈老师的人不是你一样。”
徐井池噗嗤一下笑出声,然后被杨希剜了一记眼神过来,又极快速地捂嘴噤了声。
“算了算了,咱们先去吃个早饭吧,我有点儿饿了。”萦歌开口说。
就在几个人转身的档口,一个腾空旋转的篮球飞过来,不偏不倚就砸在了杨梓希的腿弯处。她双膝一软,整个人就要向前扑倒,被宋萦歌眼疾手快揽住。
徐井池眯了眯眼。
宋萦歌认识他快一年的时间,这是第一次从平素乖憨的他脸上看出一种危险的气息。她微微发愣,却还是第一时间腾出一只手扯住他的衣摆:“你要干嘛去?”
“他们的眼睛估计都是摆设。既然都不想要,我就去帮他们一把。”他的语气特别平静,就像平常的聊天,但宋萦歌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在底下逐渐汹涌。
“所以你要去打架吗,”她也平静地回复,“你这么冲动,是为小希好吗?”
徐井池的步子停住,呼吸出的白雾沉沉的打在自己的领口。四五个人踩着雪水的脚步声从远而近,宋萦歌扶着杨希背对着他们,所以一开始并没有看见几个人的样貌。
一个男生略带抱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真是对不住,我们打球不知轻重。这位女同学怎么样,要不要先去医务室看看?”
宋萦歌问一直都没有出声的杨梓希:“小希,你怎么样?特别疼吗?”
杨梓希摇摇头,直接从她臂弯抽身出来,还大大咧咧蹦跶了几下:“没事没事,我身强体壮的能有什么事,刚才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刚才确实是我们的错。既然没事了是最好,不过还是应该先去医务室看看。如果日后出了什么问题再反咬我们一口,我们也好留下凭证。”是另一个清澈却冷冽的男声,还出奇地令人耳熟。
宋萦歌缓缓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