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小姑娘夜宿昭华宫的第二日,张家夫人便来了昭华宫觐见,是个温婉的妇人,一身显然是装扮过,却也极为朴素。
我暗道,啧,这七品言官家中当真是穷得很呐。
妇人跪在地上道:“小女无礼,恐惊扰殿下。”
“妇人过谦了,小婉那孩子我瞧着甚是喜欢,想留她在宫中多陪我几日,妇人不用忧心。”
“殿下……”
我抚着新染的指甲,慢悠悠道:“夫人莫不是怕本宫怠慢了她?!”
“不……不是,殿下喜欢小婉,是小婉的福气。”
张夫人忙感恩戴德,腿有些发抖,我估摸着是老寒腿吧。
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得了老寒腿。
“既如此,便不留夫人了。”
张夫人临走,我让侍月从太医院抄了几张专治老寒腿的方子赠与她。
听侍月说,张夫人接过药房怔怔的,大抵是被本公主感动的吧。
嗐,没法子,谁叫本公主生了一副好心肠。
此后十余日,张婉宁与我同吃同住,人人皆道,张家好福气,竟使了女儿攀上长公主。
直到十日后,张家老太太过身。
我虽甚是喜欢张婉宁那丫头,却也不能如此不通情理,当即便使宫人将张婉宁送了回去。
临行,她哭的双眼通红,我赠了些吃的玩的给她,连当天准备的两个卤猪蹄都让人包好给了她。
我摸着她的小脑袋道:“快别哭了,以后想吃猪蹄,便来宫里便是啊。”
好可怜的孩子,吃不到猪蹄就哭成这样。
我甚是慈爱地笑了笑,“乖,家去吧。”
张婉宁听我一说,感动的也不知道哭了,抽泣道,“公主……”
看着车马远离,我甚是心疼我那俩儿猪蹄。
侍月扯了扯我衣裳,“公主,人家祖母过身了。”
“嗯,所以……”
“她不是因为吃不到猪蹄才哭的……”
我急忙揪着她衣袖,脸色大变,“快,把我那俩儿猪蹄追回来,快!”
侍月火急火燎地回来时,手里捧着俩儿猪蹄,其中一只啃了一小口。
听侍月说,小姑娘手里猪蹄没了时,哭的比方才凄惨十倍。
瞧,这小丫头,还说不是因为猪蹄才哭的。
我望着一对猪蹄骨头,打了个饱嗝。
嗝声未落,便听到我皇帝老爹身边的富贵公公传话,让我过去。
光影透过上好的青纱窗,落在殿内。
秋日的霞光,柔和里边透着肃杀之意。
虽然时辰还早,殿内仍点着灯。
我老爹的影子从窗外泄下的光中,拉的老长,逆光而来的我,眼睛有些刺得慌。
但,不妨我看到他后脑处生出的几根白发。
他背对着我,似乎要把自己站成一座雕像,“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上猪蹄的油,看着手上折断了的指甲。
新染得凤仙花,可惜了。
“少给我装蒜,你这些日子查了些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他总算是回过头来,脸上似是嗔怒。
嗐,往日他做这个表情,都不是真的怪罪。
但是那一日,我逆光看他的神色,竟然有几分探究,几分防备,还有几分意味不明。
果然是爹大不由儿。
“听人说你这几日去了盛林苑和太医院,还见了几个宫里的老人?嗯?”
说的这么清楚,还问我有没有数,我暗道我的老爹哟,您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呢,你这数可比我明白多了。
不愧是我爹,处处都是他的眼线,比千里眼顺风耳牛皮一万倍。
没办法,谁叫我是最受宠爱的公主,自然是备受关注了。
“闲来无事去盛林苑拿了几本书来看看,前几日又去太医院讨了几张治风湿的方子,怎么,父皇你也风湿不成?”
他白了我一眼。
他脸上渐渐严肃起来,似乎要把我看透,一字字道:“你这点小动作,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能瞒得过皇后和沈家么?”
他大喇喇说出来。
是我万万没料到的。
轮到我惊愕万分,话都要说不利索了,“父皇……你……你都知道?!”
娘的,劳资险些咬断舌头。
“父皇在你眼里这么愚蠢吗?”
看着我一脸惊愕,他似乎很是满意。
我暗道我爹真是个人才,偷龙换凤头上种草这种事他也能如此从善如流。
我不由得有些佩服,怪不得我老爹当年能像一匹黑马一样杀出重围坐上这九五之尊的宝座呢。
嗐,不愧是我爹!
“不不不,父皇您英明神武,器宇不凡,谁也不能逃过您的法眼。”
我好话像是倒豆子一样出来,老爹脸上咧得像一朵太阳花。
嗐,不愧是我。
他敛了笑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甚是慈爱的看着我,摸了摸我的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竟然眼里有几分愧疚之意。
“没事多去看看你母妃,她身子近来又不太好。”
“嗯。”
“没别的事,就回去吧。”
我正从善如流要离开时,听到他在我身后道:“雁儿,你要记住,大夏的江山只能姓萧。”
大夏的江山,只能姓萧,不能姓叶,同样也不能姓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