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八年,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江与河运输着融化的雪水,鸟儿从南飞往北。
钟城地下疗养院,011病房。
窄小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他的脸上有一道疤。
“咚咚咚”“请进。”
护士拿着药液走了进去,“贺司令该输液了。”
病床上的人艰难地坐了起来,仔细一看这个人正是贺澜霄,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护士拍了拍他的手把药液输进去说:“这是国家特批下来的营养液,您身份特殊所有的药物必须要用好的,您年纪轻轻就当上司令那这身体素质必须好。”
贺澜霄靠在床头笑了笑,他抬头看向屋顶的白炽灯说:“我现在就想快点好,快点出去见到我未婚妻,我还要娶她呢。”
护士的手停了下来,他感觉到有异常的地方就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护士结结巴巴地说:“您夫人她不是死……”,她说话的尾音收的很快。
最后一个字贺澜霄没听见,但他从护士的语气中可以感觉到沈渝然出事了。
他突然紧张起来挺直腰板坐起来问道:“然儿怎么了?!”
护士手中的针管掉落在地:“抱歉!真抱歉!总局的人不让我们跟你说,刚刚我忘了就提了一嘴,真抱歉!”
贺澜霄激动地拽住她的手臂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护士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此时从门口进来了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是一区新的总司令。
贺澜霄见到他之后光着脚朝他走去,他使劲地握住男人的肩问道:“然儿怎么了?你快说啊!”
男人低下头喘了口气说:“她死了。”
“接到你和祁洲死去的消息后自杀了,我们以为死的人是你,没想到是祁洲,所以骨灰……”
贺澜霄没再听他说下去而是夺门而出,他不顾所有的穿着病服跑了出去,新司令员马上吩咐了几个人跟在他后面保护他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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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澜霄冲出地下疗养院后飞奔到家中,几个月没回来阁楼已经大变样,变得凄凉,像是很久都没人居住。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客厅的置物台上放着沈渝然的黑白照。
他的手开始发抖,一步拖着一步走了过去,他拿起台上的照片搂在怀里撕心裂肺地哭着。
“然儿……然……啊……”
楼上有人走了下来,她是沈渝然的母亲,她手上拎着行李箱站在原地看着贺澜霄。
贺澜霄并没有发现她而是用手轻摸着沈渝然的照片。
沈渝然母亲站在楼梯上又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她声音微弱道:“澜霄啊,你对然儿……太狠心了。”
他听见声音后抬头愣了几秒,“伯母,然儿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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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钟后,贺澜霄披着一件黑色大衣有在桥上,底下就是一片江。
天已经黑了,街上没有多少人,他早注意到跟着他的两人。
他走到桥口转身对两人说:“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缓一缓,回去和你们司令交差吧。”
他说完又往前走着,走了走又在桥边停下,他看着湍急的江水回想着刚才沈渝然母亲和他的谈话。
“……”
他们坐在沙发上面对面坐着,沈渝然的母亲递给他一个信封。
“这是然儿死后我在书桌上发现的,我看过里面的内容,是给你的。”
贺澜霄用两根手指夹着信封拿了过来,他看着信封心里十分难受。
女人又说:“命运可真会捉弄人啊,然儿那么好个女孩子就这么死了,她死的很安静,没人打扰她,最后的一切也顺了她的心意。”
贺澜霄的泪水早已浸湿了睫毛,他低声问道:“那段时间有人陪着她吗?”
女人回答道:“我一直在她身边,不管用,除了让她见到你什么都不管用。”
她擦了擦泪又说:“她为你哭瞎了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了,但她想死的心从你和祁洲去打仗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只要你们两人真出什么事她随时都会跟着赴死。”
“可真没想到啊,你还活着,死的人是祁洲,军队的人说那骨灰盒里装的是你她就日日夜夜抱着那盒骨灰,邻里邻外的人都说她傻了,她痴了。”
“可只有我知道,她是想让你感觉到她时刻在你身边。”
女人的话说完了,贺澜霄拿着信封的手颤抖不止,他捂着脸闷声哭着。
女人站了起来不敢看他:“我把然儿的骨灰撒在江里了,我觉得她是想留在钟城的,但我也想留个念想,我带着她的行李要去国外了,澜霄啊,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女人带着留恋的走了,沈渝然的气息一点一点离贺澜霄远去。
他哭到蜷缩在沙发一旁,肩膀耸动,肆意的哭喊着。
回忆结束,江边的风吹着贺澜霄单薄的身骨,他把信拿了出来,打开信封先是一张照片。
这是他们的婚纱照,照片中沈渝然笑的很美,他好久都没见到她笑了,他不舍的摸了摸照片中的她。
可他眼中的泪被风吹在了照片上,沾湿了照片,他马上拿袖子擦了擦不想让它有任何污损。
他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信上的字七扭八歪,但还是很秀气。
信上写着:
我携白纱相送。
独一人,在雪中等候。
永别,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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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信上的字,心隐隐作痛着。
他知道这是在沈渝然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写给他的信。
他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在这一刻瞬间崩塌了,泪一滴一滴地掉着,信和照片又重新被塞回信封中。
贺澜霄仰望天空,月亮并没有高高的挂在天空上而是被黑幕笼罩着,他又望向滚动的江水,笑了。
下一秒,他前仰倒进江里,越沉越深,随着江水流向别处。
跟着他的两个人看到这一幕飞速地跑了过去可还是没有抓住他,地上的信封差点被风吹走,其中一人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
“快!快叫人来救人!”
“快救贺司令!快!”
“救人啊!”
“……”
贺澜霄在江中没有丝毫挣扎,他闭起眼睛,感觉眼前沈渝然正笑着朝他走来,对他说:“澜霄,我们结婚好不好?”
他嘴角上扬,笑着对她说:“好,等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娶你……”
不知为什么,钟城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还要大,风也更急更寒,江水更是波涛汹涌,奔腾不息。
一个人终究要等着另一个人。
可没有期限的等待,最要人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