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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四个第一名

模模糊糊、蒙蒙胧胧中,我只感觉到似乎听到了姐姐那柔和又熟悉的声音,似乎还有父亲深情而低沉的呼唤。

偶尔地,不知是谁轻呼我的名字,我就半仰起头。

面前好像出现了校长熟悉慈祥的笑脸,我笑笑,仿佛说了一句:“这是我们校长,姓江。”然后,停了停,似乎还说了一句抱歉的话:“校长,你先坐坐,对不起,我头疼。”

半仰起的头实在控制不住地重新落上枕头。

青色的雾气在四周氤氲升腾,缥缈迷离。

北京师范大学?我似乎伫立在母校那高耸到蓝天的门前。

那背着书包、提着行李箱的,是我吧?正默默地与生活了四年的母校依依告别吗?

热风吹拂着我额前的头发,浓郁的酸苦味道好像刚刚打开瓶盖的啤酒倏地从心底涌起,强烈地撞击着我的胸口,疼痛、迷惘、失落、或许夹杂着些许希望的情绪立即弥漫过来,包围着我,吞噬着我。

还记得不久前我们走上街头呼喊“救救孩子”“拯救中国”的场面,但这一切仿佛早已成为几个世纪以前的事了,我们游行过吗?我们呼喊过吗?不过我很明白,我喊掉了自己的城市梦想,把自己喊回了家乡。

站在校门口,凝望着母校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我终于体会到“竟无语凝咽”的况味。

恍恍惚惚、隐隐约约之间,我回到了家乡,背着行囊,骑着长征牌载重自行车,穿行在乡间小路上,走进远离家门、濒临长江的一所初级中学。

几排教室,红墙灰瓦,高高大大的梧桐、蓊蓊郁郁的水杉、歪歪扭扭的刺槐、青青黑黑的垂槐之间,穿梭着几条曲曲折折的土路,一人高的红色围墙外面,正南方向对着一条高过屋脊的岸堤,其他三面偎依着碧绿的田野。

岸堤外,有大片的芦苇滩,夏天莽莽苍苍,清风吹拂,簌簌作响;秋季芦花飘荡,绵延逶迤,与远处向东奔流的长江水互相应和,渲染出一派苍茫风光。

我带着学生站在大堤上、走在芦苇丛,我们观察欣赏、我们欢呼跳跃。

咦,那个男孩头上戴上了柳丝编成的帽子,帽子下的眼睛眨巴眨巴着,多可爱啊。

我好像在办公室品味他写的作文,在所有孩子里头,他写的《走进芦苇荡》这一篇最棒了,夺得了班级第一名。

第一名?

我看到自己正站在舞台上,穿着粉红色的裙子,戴着湖绿色的斗笠,脸上轻描娥眉,淡施胭脂,与其他三个女孩子一起,踩着音乐的节奏,迈动细碎的舞步,摇着裸露的手臂。

谁能想到,一个身高1米75的男教师,居然男扮女装,在市中学生文娱会演的大舞台上,与学生们一起演绎凤飞飞的独唱歌曲《夏艳》的意境?谁又能想到,演出过程中竟没有人看出我这堂堂七尺男儿身?

有几个年过半百的观众,居然对我竖起大拇指赞美有加。

他们夸我身材修长、面相娇美、气质高雅,还稍嫌遗憾地指出,在四个女孩中嘴显得太大,个子显得太高,实在是美中不足呐。

当时,我们学校团支部书记坐在他们旁边,早已识破了我的乔装打扮,半开玩笑地说:“你们担心个什么劲儿啊,人家这么天生丽质,这么貌比婵娟,还愁她将来嫁不出去、钓不到金龟婿吗?”

就是嘛,小生我品貌俱佳,嘿嘿,在大学里对我虎视眈眈的师姐师妹本来就车载斗量啊。

更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有我辅导编排的舞蹈居然夺得市中学生文娱会演一等奖第一名。

真要感谢那位女孩子父亲的守旧与固执呢。

若不是他坚决不允许女儿来城里参加演出,说什么冬天穿裙子跳舞有伤风化啊,女孩子在那么多人面前扭扭捏捏的像什么话,等等等等,在发现女儿准备爬窗子偷偷出去参加演出时,又连扇了她几个耳光!

就在快要打熄另外三个女孩的信心与希望的时候,我奋不顾身地站了出来:“别灰心丧气的,我和你们一起跳,不就扭扭屁|股甩甩手嘛,有什么打紧的!”

还有两个节目就到我们的了,可是我那胡子还在嘴唇上精神抖擞着呢。

赶快去理发店,好说歹说拉开一个胡子刮了一半的男人,他下巴正往下滴着泡沫水,一脸不满地看着我。也许太匆忙,刮胡刀刚与我上嘴唇亲密接触,嘴唇就被刮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子,鲜血直往下流。

来到化装室,换衣、画眉、抹粉、穿肉色长筒丝袜。

有女老师提醒我跳舞时注意手型,就是从那时侯开始,我明白了什么叫兰花指。

我只觉得眼前有星星点点、幽幽蓝蓝的光,待到定睛看时,又变成了舞台上不停闪烁的彩灯。我左手拿着话筒,站在滨江市天都大剧院的舞台上,声情并茂地演唱着那首老歌《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我仿佛走进了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的岁月,手中拿着的话筒似乎变成了琵琶,俨然成了一名刚毅、浑身上下都迸发着侠骨柔情的战士。

置身于微山湖畔,伫立在血色霞光中,我弹起了琵琶唱起了歌。

该深沉时救深沉,要豪放时救豪放,得抒情时即抒情,需高亢时即高亢。

我以自己真切独特的理解诠释并演绎着经典,唱出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中的战士对大自然的热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入侵敌人的仇恨,对革命事业的忠诚。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微山湖上静悄悄。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爬上飞快的火车,

像骑上奔驰的骏马,

车站和铁道线上,

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

我们爬飞车那个搞机枪,

闯火车那个炸桥梁,

就像那钢刀插入敌胸膛,

打得鬼子魂飞胆丧。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

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嗨……

歌曲唱毕,掌声雷动,明星的感觉大约就是如此吧。

晕晕糊糊地走下舞台,坐到座位上,我仍然感觉到心在剧烈地跳动,怦、怦、怦。

激动,紧张,甚至还有渗透着的令人窒息的情绪包裹着我。

我不知道后面的歌手都唱了些什么,只知道那位漂亮的女主持人说的话,猛烈地敲打我的听觉神经:“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滨江市一九九一年‘五四’杯卡拉OK歌曲大奖赛冠军花落谁家呢?”

也许为了调动观众激动的情绪,也许为了制造引人的悬念,女主持人作了恰到好处的短暂停顿,声音修饰得更明亮更圆润更甜美:“冠军有来自芦花荡中学的楚明溪老师撷取!”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夺得了第一?不会吧?有那么多高手呢。

直到主持人再次请冠军上台,我才如梦方醒。

颤颤巍巍地走上舞台,颤颤巍巍地从文化局局长手中接过证书和奖品。

我站在炫目的彩色光圈里,仿佛站在云端,站在山巅,有点踉跄,还有点迷醉。

突然,眼前一切都变了,我好像来到了滨江市工人文化宫。

透过玻璃门,我可以看到滨江市工人文化宫大厅里人影幢幢。

我不经意地向前走着,看到红色天鹅绒作背景的舞台幕布上方写着大字“滨江市西马克杯‘改革青春奉献’电视演讲比赛”,在眩目的舞台灯光的辉映下,这些字辐射出金黄的梦幻般的色彩。

我身著铁锈红衬衫白色长裤,神态自若地走上舞台,开始了演讲。

尊敬的的评委老师、亲爱的青年朋友:

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奉献青春》。

我们都知道,我市改革开放的成功,经济建设的腾飞,有赖于我们每个人的努力,尤其是我们青年。也许有青年朋友说,搞改革开放,搞经济建设,那是领导或伟人的事呀。

哦,不,朋友,要实现我市两个文明建设的目标,还需要我们这些奋斗在平凡岗位上的青年,去发光发热,去奉献青春。

下面来说说我自己吧。

八九年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分到芦花荡中学。说真的,我是带着几分惆怅、几多迷惘跨进长江边上这座毫不起眼的乡村中学的。

可是不久,我的惆怅与迷惘就给学生们的热情与理解消融了。

课堂上,没有学生捣乱,他们都端端正正地坐着,神情那么专注,那么认真。

这对一个刚刚从师范大学毕业的我来说,是多么不容易啊。

我庆幸自己,遇上了一群听话的好学生。

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上好语文课,决不让学生失望。于是,我认真地备课、讲课;我认真地辅导学生、帮助学生。我们不仅谈学习,还谈社会,谈人生,谈他们愿谈的一切。

我永远忘不了一件事,它在我脑海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那是八九年冬天的一个下午,天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放学后,我到班上看看,发现班长张宾雨没带雨具,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我没有想什么,也没有说什么,拿来了自己的雨衣。

他接过雨衣问我:“老师,明天您去市里参加文娱会演还用它不?”我笑着回答:“没关系,我再想办法。”张宾雨迟疑了一下,随即说:“老师,还是您用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要求他拿去用,可是说了好几次也没用。

我有点生气了:“张宾雨,这次得听老师的,要不以后就别喊我老师了!”张宾雨顺从地看了我一眼,默默地穿上雨衣。

天已经黑了,外面的风把门吹开了几次。

我正坐在宿舍里看书,突然听到了敲门声。谁呀,我起身打开门。“老师,您的雨衣。”啊,是他!

霎那间我明白了,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朋友们啊,你一定也会明白,他是担心我第二天没有雨衣穿呵!

当时,我没有接雨衣,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怨气:“谁叫你送的?谁叫你的?这么大的雪,这么大的风!我可以不要雨衣,不要雨衣!你懂吗?懂吗!”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门口,身体似乎由于冷而在发抖,而我的心也在发抖啊!

我抬高了声音,用手重重拍着他的双肩:“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借,就让你淋雪,淋雪!你呀,你呀!”……

这件事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每当想起它,我心中就奔腾起股股热流。

朋友,你不觉得我的学生是多么可爱、多么懂事么?他们关心着我、理解着我,给了我许多许多,而我付给他们的却太少太少。

从那时起,我深深地爱上了我的学生,深深地爱上了芦花荡中学。

于是,我更没日没夜地去工作,孜孜不倦地去讲课。当楚小花同学的作文在全国获得二等奖时,当蔡妙雪的作文获得滨江市一等奖时,我忽然觉得自己每一个子夜的艰苦每一次心灵的寂寞都是值得的,学生的进步与成功,比所有的财富与荣耀还要有意义有价值。

九○年上学期快要结束时,班上学生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说我下学期不在芦花荡教书了。为这,好些学生在一天下午来到我宿舍,请我留下继续教,眼神中写满了期待与信任。

班长张宾雨说:“老师,留下吧。有些同学说,如果你不教他们了,他们就不想上了。”

曹俊斐笑着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讲了一句:“也许我就是其中一位,老师。”学习委员杜中正则调皮地向我挤挤眼睛:“如果你走了,老师,我们每个学生都去您家请您。”

……

望着他们亲热的面庞,听着他们朴素的话语,朋友们啊,你说,我能不被撼动吗?虽然我想调离芦花荡,寻找一片更适合自己翱翔的天空,可是,我又怎能离开我朝夕相处的孩子们!

我强忍住眼眶中快要泛滥的泪水,动情地答应他们:“我不会走的,我怎么会走呢?不会。”

可是他们终究不放心,暑假里又赶了三十多里路,来到红旗乡楚家庄我家里。

我永远记得那是七月二十日,天很热。我再一次被强烈地撼动了,凝视着满屋子学生期盼的笑脸。朋友们啊,你说我能拒绝他们吗?我一字一顿地仿佛告诉他们又好像告诉我自己:“我不会走的,不会。”没有掌声,也没有欢呼,从他们的眼神中,我读出了写在里面的兴奋与满意。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我作出的牺牲。

为了给差生暑假补课,我放弃了《南疆诗刊》一个小型记者聚会;为了继续呆在芦花荡,我和哥哥姐姐磨破了嘴皮,甚至放弃了表哥为我工作调动作出的成功的努力。

但是,我的朋友们啊,我爱我的事业,我爱我的学生,学生们需要我,我更需要学生啊。为了学生,我可以放弃一切,荣誉、名利、财富;为了学生,我可以奉献一切,青春、生命,甚至热血。

说到这,朋友们,也许你要说:“这是很平常的呀!”是的,我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也没有什么气吞山河的誓言,我很平凡。但是,我要把青春奉献给教育事业,为我市的腾飞尽自己的努力。

因为我明白,因为我们在座的都明白,千尺之台,起于垒土,涓涓细流,汇成大海。

年轻的朋友们,无论你是清洁工,还是管道工,是泥瓦匠,还是驾驶员,都不要蔑视自己的工作吧,抬起头来,挺起胸来,让我们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庄严宣告:“我市经济建设的腾飞,改革开放的成功,离不开平凡岗位的支撑,离不开我们每一位普通青年的奉献!”

朋友们,让我们携起手来,用汗水、用热血、用青春去谱写振兴滨江的凯歌。我坚信,在不久的明天,我们必将用青春捧起滨江,笑傲全国,走向世界;我们伟大的祖国,也必将像凤凰一样,展翅飞翔在广袤的蓝天,掠起浩瀚的大国风范!

谢谢大家,谢谢。

一种激情奔流澎湃于血管,一种豪迈洋溢燃烧在心田。

恍恍惚惚迷迷蒙蒙间,清澈的目光落在那位女评委的脸上,我发觉她正在用左手擦着自己的眼睛。

我摇摇头,不知怎么的,我看到手中捧着一等奖获奖证书,那位女评委对我说了什么,好像是说市广播电台主任特别欣赏我的演讲,声情并茂什么的,要我等会儿去录音,预备在即将到来的教师节播出。

听着听着,我仿佛听到校长说,昨天晚上从收音机里听到了我的演讲,蛮动人的。真可惜啊,我心里说,昨天晚上因为回家看望七十多岁的老父亲,我都忘记去听听自己的声音了。

正在我欣喜若狂、羞涩又骄傲的时候,时空好像穿过隧道,蓦然间一切都弥散了,一切都变得漆黑一片,连我自己都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否还存在。

我似乎看见好多人,甚至还有高中的同学、小学的老师、大学里的辅导员,许许多多人的面孔排成一个没有尽头的行列,让我目不暇接。他们被串成了好像DNA一般的双螺旋结构的链子,悬浮在黑暗之中。远处好像有很多光亮,我迎着光亮走去……

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绿色的,很多光束象探照灯一样晃来晃去,又都充满了螺纹一般的阶梯,仿佛神秘的通道一般。

我迟疑着,似乎害怕和什么东西错过,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我好像回到了学校芦花荡,周围的一切都重新恢复了正常。

一切幻境都消失了,我看见了金色的的阳光从窗外活泼地穿进教室,讲台上的杜鹃花热情地张开笑脸,走在教室里宛若漫步于诗歌散文中,我闻到了最为熟悉的青春味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从天上垂下来一条雪白色的光柱,带有螺纹一般的阶梯,在隧道的那一端似乎传来了学生的呼唤:“来吧!亲爱的老师,我们在这里等着你!虽然我们因为爱你而希望你能到高远的天空挥舞你的才情,但是我们想说,我们更希望你留下啊,你来,我们好高兴……”

那是孩子们的声音,绝对是孩子们熟悉的声音。

我再也忍不住,终于张开双臂地呼喊出来:“我来啦……”

我相信,那是属于我和我的学生的天堂,应该仅仅属于我和我的学生。

我终于明白了,我永远只能属于我的学生的,离开了对方,我一点也不能完整。

今天,也许就是我们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最后永久融合的机会了。

我的一切欲望和冲动重新被点燃了,兴奋地张开不知什么时候生出来的五彩斑斓的翅膀,象破蛹之后刚刚羽化成彩色霓虹似的蝴蝶,怀着对未来世界的好奇和憧憬,和我的学生,飞翔在那五彩的流云之上……

我又一次站在了讲台面前。

我开始把中考成绩单一张张往下发。

“好啦,同学们,我们在一起已经3年了,待会儿下课铃一响,就该说‘再见’啦。”

刚进初中时成绩在本班倒数第一的王海风考上区重点高中了,超过分数线4分呢。当她看见自己的分数时,一定会以为自己看错了吧?王海风今天特地用雪白的发夹把瀑布似的长发挽住,上身铁锈红的衬衫,下身雪白的长裤,看上去既精神又清纯。

程林泉也考上区重点高中了——就是那个喜欢穿蓝色T恤衫的小个子。

一年前他对升学一点信心也没有,上课总是打瞌睡。幸亏多次找他谈心,谈落了太阳,谈上了月亮,他才终于匍匐在教育的殿堂。

而班长杜承明呢,3年前是个小不点儿,现在两条腿上的汗毛浓浓的,体育非常出色,跑起来像个小豹子,一直跑进滨江市中学生运动会长跑第一名。不过学习成绩到中考前一个月的综合测试时仍然未进入年级前十名——可是我依然坚信他一定会考上市重点的。

在我眼里,我的学生总是最聪明最优秀的。

真的,班长杜承明中考成绩非常棒,超出市重点10分。

“同学们,从92年开始,通过三年的努力,大家都考上了高中,整个班级升学率,名列全校第一名。”我看了看表,心里有种莫名的骚动,“还有五分钟铃响,你们就要走了。也许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但我会在心里时时为你们祝福。”

稍停,我又继续说:“高中的老师要严格得多,学科难度也比初中大,你们要继续努力学习,做个好学生,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迅速转过身,一边让别人不易察觉地用右手擦擦眼睛,一边走进办公室拿出东西,返回教室。

“柴亚,这是我没收的你的象棋,请上来拿;武晓,你的武侠小说,也请上来拿;黄川,这是你的足球——进了初三你就没有射过几次门,这都是因为我,我很抱歉……”

柴亚、武晓、黄川等学生朝我走来,其他同学也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把我团团围住。

黄川眼里噙着泪水,发出变调的喉音:“老师,没什么。我知道,天天射门不会把我射进市重点。”

他挨近我,低头小声说:“谢谢您!”

“我也是。”武晓说着,也挨近我,我都能听到他熟悉的呼吸声,“我以后再也不看武侠小说了,您放心!”

我重重拍拍他的肩膀,笑了。

他们都挤在讲台周围,有的送给我贺卡,有的递来留言簿请我写点什么。

“老师,”柴亚抽泣着,“您办公桌上的茶叶是我拿走的!”

“老在自习课上唱歌的是我!”洪亮耷拉着脑袋,一米八零的小伙子此刻变成了孩子。

“再唱一次吧,怎么样?”望着眼前这位高我半头的小男子汉,我要求着。

于是,洪亮张开挂着泪珠的嘴巴发出浑厚的男中音。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还在身边;也许心意沉沉,相逢是苦是甜;如今举杯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不知不觉中,学生们都唱了起来(这支歌我曾教过,初三的班会课我一般上成音乐课,用以调节学生的紧张学习情绪)。他们就像我的小弟弟小妹妹一样紧挨着我,深情地唱着,唱着,仿佛在向我告别。

歌还没有唱完,铃声似乎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穿过六月的阳光,穿过幽长的走廊,闯进每间教室。

我的腿不由得打起哆嗦,刹那间,头脑中触电似的晕眩,这种感觉又迅速在眼前凝成一道波痕。我连忙用双手扶助讲台,脸上绽放出最亲切最动人的微笑。

“到时候啦,同学们,我们该再见啦!”

学生们拿着成绩单,一个一个走出教室,走下楼梯,又一个一个骑上自行车,飞出校门。

空空荡荡的教室门口,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站着,孤孤零零;讲台上的象棋和武侠小说躺在那儿,安安静静;雪白的足球独自躲在墙角,冷冷清清。

我弯下腰,轻轻地捧起足球。

无声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暗淡的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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