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仁笑着摇了摇头。
“……嘛~顺其自然就好了吧。”
虽然口中所说的话语仍旧轻佻,不过费仁的眉头却是深深的皱了起来……费仁忽地感觉到了,这些事情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微微的低下了头,费仁眯着自己的双眼思索了起来。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理所当然来,就感觉到了乳白色浓雾对面所传来的人的气息。
对方慢慢接近,丝毫没有发出脚步声。最后终于从雾中露出金色头发编成发辫挽起的头,眼珠恶狠狠地往前瞪视,看向费仁——是荷曼妮。
“……有什么事吗?”
有些不耐烦的看着面前这个像是疯子一样的人儿,费仁下意识的问道。
荷曼妮点了一下头。
“嗯。”
原本有如男人般低沉的声音,突然变成尖锐的年轻女声:
“出现不好的结果对吧?”
“……嗯,应该算是。”
“占卜的结果不可能有错。”
“哦?”
“不可能有错哟。”
荷曼妮重复先前的话,“嘻嘻嘻”笑了起来。
费仁默默地看着荷曼妮,维多利加也来到他的身后,荷曼妮打量着两人,以老人般沙哑的声音说:
“过去曾经错过一次……”
荷曼妮丢下这句话便离开。身影被浓雾的面纱所掩盖,立刻就消失不见踪影。
“哼……谁知道呢。”
没有过多的注意荷曼妮的费仁忽然注意到身旁的维多利加有些不对劲,看着身边的她,不禁吓了一跳。
维多利加的脸颊,鼓得就像松鼠嘴里塞满栗子,似乎很不高兴。眼眶里则积满泪水。
(这种表情……)
朝着宅邸的方向走去,费仁询问维多利加:
“你问了什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
维多利加的回答简直是故意找碴,看来心情真的很恶劣。不过费仁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也是……不过,我很在意啊。”
脸上挂着大大的微笑,费仁将维多利加那闹别扭的脸板了过来。
“维多利加,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说不就好了吗?这样的你可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维多利加喔~”
维多利加避开了费仁的视线,以极尽不悦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我问了会不会变高。”
“别闹。”
“……”
“……维多利加,你是不是问了我的问题啊。”
维多利加犹豫了片刻,有些躲闪的看向了费仁那双深邃而又温柔的双眼。
“费仁,你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但是……”
“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喔。”
“但是……”
“你不已经是我的人了吗?我们两个怎么会分开呢,你这个笨蛋。”
摸了摸维多利加的头,费仁没有在意维多利加再一次鼓起来的脸颊,向着宅邸走了起来。
“如果维多利加你不信的话,那我就将这件事从现在做起吧。”
没去看一脸不爽的维多利加,费仁走在前面说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费仁的嘴角勾了起来。
(能骂维多利加笨蛋什么的……啊哈哈哈……)
跟在费仁身后的维多利加的脸色虽然看起来更差了,但是之前的那股伤心的情绪却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她抛到了一边。
“嗯?”
忽然,费仁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叩!
维多利加抬起蕾丝皮鞋鞋尖,朝着费仁的小腿用力踢去。虽然维多利加的力量不大,但是她的小皮鞋相当硬,费仁痛得跳了起来。
“好痛!”
维多利加瞪着费仁,那双碧绿的眼眸之中似乎带着一丝畅快。
“啊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维多利加?好疼啊……不要这样对我使用暴力啊……。不要不理我嘛~~”
维多利加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越过费仁后便轻快的穿越宅邸的玄关,进入大厅……
费仁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刚刚打算追上去,便被追上来的布洛瓦警官叫住了。打着让维多利加自己先思考一下也好的念头,费仁停下了脚步。
“喂、费仁同学。我问你,我家的那个、那个……不回去吗?要是不乖乖待在学校里,我可就伤脑筋了。你要好好说服……”
“额……维多利加要先解决她母亲的案子。”
委婉的向身前的这个梳着能戳死人的发型的警官解释了一句,费仁接着道:
“应该就在这两天就结束了。”
“……”
布洛瓦警官眯起眼睛,俯视费仁:
“那个是不可以外出的……柯蒂丽亚.盖洛在先前的世界大战里做出不可原谅的事。那个不是普通人类、非常危险。费仁同学,你只是还不知道而已……”
警官的脸上浮起嫌恶与害怕的表情。费仁抬头默默看着警官。
“哦,然后呢?”
没有在意费仁这毫不在乎的态度,布洛瓦警官继续说:
“总之,先让那个回到圣玛格丽特学园再说。当初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才决定把她送到学校去的。之后的事……应该是交给父亲决定。”
“布洛瓦侯爵啊……”
“没错……!那个还有我,都会被骂吧。因为家族指定我有义务监督那个……”
看着面前这个有些丧气的家伙,费仁摇了摇头。
雾中出现一个人影,逐渐接近正在进行着无意义的对话的两人。费仁注意沉重的脚步声,转过头去。警官也跟着往那个方向看。
原来拨开浓雾接近的人是安普罗兹。他快步从教堂方向走来,发现两人之后便停下脚步。
他看起来就像是在浓雾深处迷路,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古代人。硬邦邦的毛织衬衫显得很旧,皮背心、及膝马裤与发出巨大声响的尖木鞋,怎么看都像是中世纪农民所化身的幽灵。
但是脸上却带着金色长发、绿色眼眸、少女般的粉红脸颊,最重要的是表情因好奇心而显然活力四射,充满刚由少年变成青年时所特有的年轻魅力。
安普罗兹笑容满面地望向费仁之后,才发现有新的客人。非常有礼貌地说:
“我得到看守人的联络,听说有新的客人光临……”
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不语,安普罗兹闪亮的眼睛直接从古雷温充满贵族气息的脸上,往钻子般的物体看去。
安普罗兹本质当中,有如天真孩童的个性立刻表现在脸上。他忘掉自己身为村长助手的立场,好奇地看着新来的客人。然后像个孩子一样,疑问有如连珠炮般夺口而出。
“这位客人,您那是年轻人的流行发型吗?是以什么为原型呢?还有您的衬衫……是丝绸的对吧。男性也会穿丝绸衬衫吗?还有袖口这个银色发光的东西是什么……?是用来代替纽扣对吧。真漂亮……是银制品吗?或是……”
“……安普罗兹!”
浓雾深处发出严峻的声音。
安普罗兹突然回过神来,马上噤口不语。遭受一连串问题攻击的布洛瓦警官,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模样,正想要对自己的穿着好好解释一番,却被浓雾另一端出现的中世纪僧侣模样的老人吓了一跳,连忙闭嘴躲在费仁那看起来似乎有些微胖的身躯后面,低声问道:
“……那是谁啊?”
“他是村长。”
谢尔吉斯因愤怒而颤抖,以气得胡须倒竖的脸色瞪着年轻助手。安普罗兹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咬紧嘴唇,把头垂得很低。
“安普罗兹……你还是对这一类的事有兴趣吗?你可是要继任村长,守护村子的人;也是被我看好,大力提拔的年轻人……”
“是……”
“一有来自外面世界的客人,你就心神不宁、乐不可支。你从还是孩子时就是这样。有一天自称布莱恩.罗斯可的子孙来访,在村里住了一段时间,以他的财富帮村里接上电力时,你也和布莱恩粘在一起,整天求他说城里的事给你听。真是愚蠢的好奇心。布莱恩走了好几个月,你还是爬上了望台,成天看着山的另一边。即使长大之后,你还是和愚蠢的童年时期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改变吗?”
“对不起……”
安普罗兹的头垂得更低。
“还有,安普罗兹……头发散开了。要好好绑紧,以防你被头发影响而三心二意。”
安普罗兹匆忙以手整理头发。虽然看起来并不凌乱,但是却有两缕金发垂落在脖子旁边。
谢尔吉斯先是看着正在整理头发的年轻人,视线又移到躲在费仁身后,外貌怪异但穿着华丽的男子。
“你是?”
安普罗兹立刻报告他是新的访客。费仁有些随意地表示他是维多利加的异母哥哥,谢尔吉斯微微蹙起眉头。
布洛瓦警官神气地报上自己的名号:
“古雷温.德.布洛瓦。职业是名警官……不,这是开玩笑的。不讨……怎么啦?”
听到布洛瓦警官的职业时,谢尔吉斯的表情突然一变。
“是警察啊……?”
“是啊。那个,有问题吗?”
“既然如此……”
谢尔吉斯直视布洛瓦警官:“有个事件,务必请您帮忙解决。”
——位于灰色宅邸一楼的餐厅。
大理石的壁炉。四周透出黑光的光滑墙面,角落挂着艺术玻璃壁灯。墙上挂着好几幅看来似乎是描绘村中风景的图画。
明明是个豪华的房间,不知为何令人感觉到压迫感。天花板很低,在里面没待多久就觉得天花板好像慢慢往下压。费仁叹了口气,静静的侧眼看着坐在身边的布洛瓦警官。
费仁与布洛瓦警官在谢尔吉斯的带领下,直接来到餐厅。看似村中长老的老人一一就座,费仁和布洛瓦警官则缩在角落的位置上。
荷曼妮抱着擦得发亮的银制旧餐具,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地走了进来,一一斟上红茶、白兰地或葡萄酒。
谢尔吉斯对布洛瓦警官说明数小时前发生的<冬之男>假人被换成真人而烧死的事件。
“……也就是说,这位名为亚朗的男性死者,在事件发生前还被目击到在一旁走动。被少女们丢掷榛果时,还痛得抱头鼠窜……可是过了没多久,安普罗兹在放着假人的神轿上点火时,假人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亚朗,害他被火焰包围而烧死……”
“嗯。”
警官不安地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聆听证词。
“既然您是警方的人,那真是再好也不过。如果这个事件之谜不解开,我们……”
“……喂!”
警官撞了一下费仁的膝盖。
“……什么事?”
“那个在哪里?”
“如果你指的是你那聪明的妹妹的话,八成是在房间里吧。”
“你去把那个叫过来。”
忽然变得有些不高兴的费仁对古雷温说道:
“帮了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布洛瓦警官以诧异的眼光回望费仁。那张脸不知为何,似乎很不甘心,慢慢露出奇怪的表情,然后放弃一般的吐出一句:
“我可以尽量替那个在父亲面前争取一下。”
“唔……也行。”
看着面前那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的古雷温,费仁歪了歪头,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不是很担心维多利加自己和萨沙待在屋子里,但在自己有时间的时候丢下她一人独处还是让费仁感觉有些不好。
就这么想着,费仁站了身子,离开餐厅,一个人走在豪华但天花板低得令人感到压迫的走廊之中。
爬上装着青铜扶手的主楼梯,敲敲她的房门。门立刻打开,出现一脸不悦的维多利加:
“……干嘛?”
见维多利加这副小孩子闹脾气似的模样,费仁不禁笑着揉了揉她那软软的小脑袋。
“好点了吗?”
“……哼!你这个家伙不要摸我的头!”
说着,维多利加一把拍掉了费仁放在自己头上的手。
“唔……嘛~这些都是小事啦~古雷温现在被一个案子弄得头疼欲裂的,想找你帮忙,要和我一起去吗?正好放松一下,顺便找一找你母亲的其他线索。”
维多利加眨眨大眼睛。
“他被村民围着,要求他帮忙解决<冬之男>事件。但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看着远方,要我来拜托你。”
“果然是个愚蠢的男人。”
“嗯,所以说要不要去呢?”
维多利加稍微偏着头,脸上的表情好像在思考,然后点点头:
“好,走吧。”
从房间小步走出。
费仁瞄了一眼其他的房间:
“其他的人呢?”
“蜜德蕊好像待在房间里,她似乎对祭典不感兴趣。两个男的刚才不知道在谁的房里大闹,现在似乎外出了。要说他们是为朋友的死而悲伤,不如说是怨恨村民。他们似乎认为亚朗是因为侮辱村民,所以才被恐怖的方法杀害。”
维多利加只说了这些,就率先沿着走廊往前走。费仁也慢慢的赶了上去。
维多利加的衬裙撑起的裙裾露出流苏,随着每一步摇曳生姿。费仁走在她的身后,不知不觉看得入迷。穿着蕾丝皮鞋的脚非常小巧,甚至令人怀疑那是不是童鞋。维多利加娇小的身躯被蕾丝、衬裙和天鹅绒撑起,每走一步就轻盈松软地摇摆。
(唔……)
当两人回到餐厅时,布洛瓦警官之外所有的人,不知为何全都站起身来。大大的窗户敞开,外头阴暗的森林好像紧紧贴近餐厅,漆黑纠缠在一起的树枝与浓密生长的树叶,形成光线也无法照入的阴暗森林。
谢尔吉斯端着猎枪。
费仁稍稍眯起了眼睛:
“您在做什么呢?”
“……有狼。”
谢尔吉斯简短回答。
费仁望向他直盯着不放的森林深处,那里什么都没有。昨天刚抵达村里时,谢尔吉斯也对微小声音有所反应,表示有狼而朝着森林开枪……
——啪!
森林里传来树枝被撞到而折断的刺耳声音。
“果然有!”
谢尔吉斯喃喃自语,旁人还来不及阻止,他就朝着森林开枪。
——刺耳的枪声响起。
一旁的维多利加倒吸口气,小声说了句“不行……!”看看身边,她一咬珍珠色的小牙齿,朝着窗户跑去,阻止打算继续射击的谢尔吉斯:
“快住手!”
外面同时传来呻吟声。谢尔吉斯放下猎枪,喃喃说道:
“打中了吗……”
“不对!那是人的声音!”
似乎听不懂维多利加在说什么,谢尔吉斯只是盯着她看。
“刚才……那两个人说要去散步。难道是往森林的方向……?”
维多利加大叫之后,立即转身冲出餐厅。走廊上的安普罗兹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她。
费仁等人也紧跟在维多利加的身后,冲出玄关,蜿蜒来到餐厅窗外的森林。
维多利加拨开黑色树枝,冲进森林里。华丽洋装勾到树枝、沾上泥土,逐渐变了模样。
费仁则是紧紧的跟在维多利加的身旁,一言不发的看着正努力奔跑着的她。
从森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沙哑叫声……
呜、呜、呜……
像是有人在压抑着抽噎声,又像野兽短促的叫声。
呜呜……呜呜……
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传来,费仁不由地向上仰望。几乎看不到天空,黑色细密的枝杈和茂密生长的大叶子在风中诡异摇动。
……
这个森林里,有着比起野狼还要恐怖的人类……
诡异的低鸣声从背后接近。
维多利加终于停下脚步。
叫声越来越大,尖锐直刺天际。
“维多利加……”
听到费仁的声音,维多利加慢慢回头,一脸头痛的表情。
“……这是第二个人了,费仁。”
“嗯……”
看着维多利加所指着的地面,费仁撇了撇嘴。
胸口流血的劳尔倒在那里……
眼睛大睁,呆滞空虚地看着上方,一眼就可看出已经断气。
至于刚刚那诡异的低鸣声……那是德瑞克的哭声。他从森林外面跟着费仁一路过来,以尖锐怪异的声音哭泣,停下脚步。发现倒在地上的劳尔,然后声音变得更大:
“我们两个一起散步。劳尔因为好奇走向森林深处。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枪声……然后传来劳尔的声音——像是尖叫的短促声音……我知道他被射中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被射中?”
“他被误认为是狼。”
德瑞克似乎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张开嘴反问:
“……狼?”
村民们也到了。看到这幅惨状,全都沉默不语。
“德瑞克,昨天你也看过村长向森林里开枪吧?如果森林发出声响,就会认为是狼……”
安普罗兹小声继续说明:
“村民从不进入森林。所以没想到会是人……”
“你说什么?劳尔死了耶!一个好好的人被打死了耶!我也有可能会被打中啊。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啊!?”
德瑞克以非常刺耳的声音大叫。村民们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维多利加突然蹲下。费仁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看着她的手边。
维多利加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注意到费仁的视线,给费仁看了一下那个东西。虽然费仁看起来似乎无所谓的样子,但是维多利加似乎感到很满意,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维多利加捡起来的东西是……坚硬的榛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