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谷之上,芍药和一众仙女拥簇着元若到了一处热气腾腾、雾霭缭绕的汤池旁,芍药道:“阿若,害羞什么,这扶桑树林的汤谷可是胜却世间一切养颜驻容的灵药,难得上神肯开放汤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姐妹们都已经纷纷下浴了,你也快来呀”
芍药一壁说一壁替沅若宽衣,沅若望着身后一排的扶桑树林及扶桑树林上停着的三足乌,拂开芍药的手,摇头道:“我不喜和他人一起沐浴,唯有沐浴一事更喜独处,还是自找个无人之处,图个自在清净吧”
众仙女嗤笑沅若独会享用,芍药被拂落的手停滞在空中,没有再拦。
沅若走了好久,只是到处的汤池里都是三三两两或成群的仙人们,无人的汤池并不好找,待到了一处烟雾蒸腾,水雾氤氲的隐蔽之地,她观察四周,见这附近既没有扶桑树也没有三足乌,三丈之内更是神鬼莫辨,极为隐秘,她的背上有不能暴露的印痕,所以必须小心,因而不愿和众人一起泡浴。
那是在珍珠县水牢偷袭罗九之时,被星玄的拂尘丝所伤而造成的伤痕,虽然用了生肌养颜的药水消除伤痕,但毕竟是上神的法器留下的伤痕,即便是仙药也不能将其完全消除,每日她用特制的仙粉覆盖其上,也还是留有淡淡的印记。
这会儿她确信四周无人,女子爱美的天性也难以压抑,况且她一直处于高压的状态之下,难得周围只有她一个人,这难得的机会,便放纵自己放松片刻吧,脱去外衣,穿着雪白轻纱,跣足伸入汤池中,撩拨着池水,飞溅出的水珠,在日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彩,煞是好看,她少女心性般的玩起了水来,一会儿用双足拍打池面,一会儿用手泼水,看池上小小的彩虹,待玩够了,才慢慢步入池中,洗去身上的尘乏,身体陷入在温暖的泉水中,微微阖眼,享受此刻的安逸,这里的温泉果然舒适极了。
她自以为选了一处周遭无人的所在,又做了充足防备,该是无人能发现她背上的伤痕,殊不知,有一人正隐在迷蒙雾气之中盯着她背上的痕迹,这是刚从昆仑岛回来的凌夜,正去往阳离所在的温阳池,正好路过此处,恰巧见沅若脱衣沐浴,现出背后淡淡的印记,虽然她做了掩盖,但上神之眼与其他生灵所见不同,即便是微如细线,他也能一眼分辨,她背后之痕的确是拂尘丝所伤。
如此,当时偷袭罗九的果然是她,那么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操作的了,只可惜她费尽心机的把所有的矛头都引向天帝身上,妄图借助他们的力量覆没天界,却还是不够谨慎,在自己身上留下了线索,如今她的全部心机,已然被他看透,若是聪明些便该知道一意孤行是不可为的。
正当他要回身的时候,眼前突一只三足乌出现,那三足乌朝他龇牙咧嘴,又怒气冲冲的扑扇着翅膀,凌夜看了看沅若,又无奈一笑,原来阿离早就做了准备,用水结界隐藏三足乌伺机等待,待沅若放松警惕,露出背部痕迹之时好来窥察,如今他用透视之法看沅若的背部,似乎惹了某人吃醋,他赶忙起身,去向阳离所在的温阳池。
他微一拂袖,让那三足乌冲向沅若而去,以此警示她,若她聪明,该知及时收手。
沅若察觉到有一只三足乌突然出现,连忙伸开玉臂,月白的外衣如雾般披拂在她的身上,她拉紧了紧领口,心中不断盘桓着刚刚她的反应是否够快,背后的痕迹该是不至于被察觉到才是。
凌夜飞抵温阳池时,此处也是雾气笼罩、朦胧隐约,丈余之内都目不视物,
隐蔽性很好,然而却有人敢铤而走险,在雾气中隐藏,偷窥上神、暗掠芳泽,竟不知天界何时竟有这般胆大妄为之人。
凌夜老远便看见那是个皓发白须,身着一袭白色衣袍,与雾气融为一体,原来还是个老色鬼,但看那人袖中伸出一丝微弱的红光,不知这是何种法器,对着正在池中享受沐浴的阳离而去,凌夜本想先揪出这个老色鬼,但见阳离对那红光
毫无反应,想都未想便先飞身去阻止那红光。
那‘偷窥’之人,躲在树上见有人扰乱他的好事,遽然变动阵法,周围看似只有雾气的地界,竟一瞬间被红线所围绕,形成了一束巨网,凌夜以指为刃,想割断那红线,然而指间割过红线后,那红线却未断,再度整合起来,朝他压下,凌夜一时与这虚虚实实的红网对阵之时,心中似有些察觉,这东西好像有些眼熟,此时的阳离也发现上空有动静,抬头一看,见有一张巨大的红网束缚其上,且有一人正从天而降,径直的坠入她的温阳池中。
既然是沐浴,自是所着不多,阳离只披了一件赤红的薄纱衣,皮肤被这灿若朝霞的红色衬的肌肤胜雪,宛如玉笋一般隐藏在纱衣之下更添朦胧婉约之感,脸颊之上有滑落到脖颈、锁骨之上的一层香汗,凌夜一时有些没缓过神来,被阳离起了一个业火红莲掌,顺着他下坠的方向径直送他入池中。
霜吟听闻声音,也从旁边的池中赶了过来,“发生何事,可是有人偷窥?”此时有声音从池底传来,“出手还算快,果然是恢复了神身,速度都不一样了,连我都没反应过来”
霜吟一听这人还挺猖狂,急忙要出手,道:“哪里来的淫贼,看打”
阳离急忙阻止道:“等等,这声音有些耳熟”
待那人从水下冒出头来才发觉竟然是凌夜。
霜吟不怀好意的笑道:“凌夜你也太心急了吧,虽然阿离与你两情相悦,可这也不至于吧”
凌夜道:“等等再与你们解释,让我先把那老淫贼揪出来”
那白衣老者见势不妙,正要跑路,却被凌夜用水流柱给缠住,从树上拖了下来,待众人看清那人容貌,俱惊诧道:“月老?”
阳离看向凌夜,“这是怎么回事?”
“我见有人在附近的树上偷窥你,暗中还发出会散发红光的暗器,本是想先帮你挡住,但却被这附近突然现出的红线缠住,坠入了水中,刚才事出突然,我一时不察,只是觉得那红线有些眼熟,如今见了月老才知道,原来这是他牵姻缘时所用的红线?”
霜吟奇诧道:“哪儿有红线,我怎么看不到?”
月老道:“红线是有两心相印之人间才能看到,旁人自然是看不到的,我那红线是牵姻缘的,姻缘乃是虚幻缥缈之物,我所牵的红线虽然威力不大,但也自然不是寻常兵器和法器可对付的,况且这红线若真让上神给砍断了,岂不是断绝了一番好姻缘”
阳离闻听月老所说的好姻缘,面上透出一抹酡红,好似在这热气腾腾的池中泡久了有些发热,又好似被林中的火红似海的扶桑树林所映红的,凌夜则是微微牵起嘴角,霜吟则是举手扶腮,抬首望天,暗怪自己刚才就不该过来,怎么跑到这俩人中间来发光发热了。
凌夜轻咳了一声道:“还未知月老怎会在这里?”
“说起这我便生气,最近被天后剥夺了我好些牵线搭桥的乐趣,她常常举办些仙会,聚集一些仙女仙人们互相交流,每每就有那么几对看对眼的,红线无系自成,弄得我整日里无所事事,好生无趣,趁此机会上神相邀,我还未给上神牵过姻缘,若是可成,可比成几对仙男仙女有成就感多了”
霜吟道:“这便是月老多此一举了,我猜他们两个啊,也是无系自成”
月老定睛一看,刚刚雾气过浓,他一时老眼昏花,看的不甚仔细,果然二神的小拇指上已然牵起一根红线,且无比坚韧,他无奈深深叹了一口气。
阳离见状紧问道:“月老为何叹气?”
月老摇头道:“已无小仙用武之地”
阳离舒了一口气。
月老一侧身拱拱手准备告辞,想起什么又转过头看,“刚刚上神所说那个老淫贼所谓何人?”
凌夜牵出一丝和颜悦色的笑容,“大抵是月老听错了”
月老便权当如此,道了一声告辞,便潇洒离去了。
温阳池中只剩下三人,霜吟很有眼色,道:“我可不愿与人共泡一浴,我去旁边的坤月池了,你们可不要来打扰我”
霜吟走后,阳离和凌夜二人,肩并肩的靠在温阳池的池壁上,身子埋在温暖的泉水里,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儿,有旖旎的情愫荡漾在二人之间,一个是脸颊微烫,一个是耳根稍红。
还是凌夜先开口道:“我去了昆仑岛”
阳离微微嗯了一声。
“只可惜,天帝过于谨慎,亲自登岛,我只在昆仑岛上发现了一个通向北海龙宫的井,还未探查到其他异常时,便不得不返回,不过我在天帝身上留了印记,若是他因谨慎而去向那隐藏之处查看情况,反而会向我们暴露他的藏人之地”
阳离又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凌夜侧头看她,见她的脸像鲜艳欲滴的红樱桃,又怕她在水中热着,不动声色的发动水系法术,将整个温阳池的温度降下,使得整个池子的水温慢慢变得温润再到有些寒凉,阳离的脸色才稍微恢复正常。
凌夜见她温度已然降下,又道:“我回来的路上,路遇沅若,见她背部果然有拂尘丝的痕迹,当日珍珠县水牢偷袭于你的人的确是她”
阳离恢复了淡定道:“当时我见到熄颜背部并无印痕,便有怀疑,当日若真的因怒不可遏的怒气冤枉了她,反而使这隔阂更化解不开了,不过即便是为了探清事实,倒也不必夜神这般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子的裸背,堂堂上神竟也不觉得不妥”
凌夜道:“谁知日神早有安排,我赶往温阳池的时候路过那里,非是故意为之的”
阳离哼道:“若不是我的三足乌现身提醒,怕是还要在那里聚精会神的视之呢”
“日神这点倒是多虑了,本神还算自律,不过我听这话中有一丝酸言酸语的意味,莫非是吃醋了不成”
阳离扬起下颌道:“少自作多情了,我怎会吃醋,你与熄颜那般亲密无间的时候我都未吃醋,现在不过是多看了沅若两眼,我岂是那种拈酸吃醋拎不清的人”
凌夜未答,但却不置可否,他眸深似海眼含星辰的看着阳离口是心非的样子,阳离被他的眼神‘照拂着’,觉得自己这般抵赖的样子一定被他尽收眼底,遂缩了缩脖子,又往池中滑了滑,这一滑却突然觉得有些冷了,惊道:“我的温阳池怎么变得这般寒冷了,好似你的洗星池,可是你动的手脚”
凌夜微微扬眉,颔首示意道:“我见你颊上飞红,怕你热晕在池中,便降了些温度”
“这是我的温阳池,你暗动我的池子,我可是不依的”
“这既然是你的池,你便试试看能不能把池中的温度升高,看看这池子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若是听我的,那不如便归我吧”
阳离又气又羞,“你怎的这般强势,温阳池自然是因为温暖如夏才称之为温阳池,变成你的池子岂不是该叫冷阳池了”
两人于是在池中暗自较劲,凌夜用冰系术法使得整个池子的池面之上迅速蔓延开冰棱,有气体呼出则变成了白白的雾气,阳离见状则用阳火在冰下加热,整个温阳池的池水便像水壶中的沸水,咕噜咕噜的翻涌,好好的池子被两人搞的冷热交替,似冰火两重天,直到后来阳离打了一个喷嚏,凌夜才撤去了冰法,这水温才恢复了原来的温度。
阳离怒哼哼的道:“夜神法力高强,竟也不知让让我”
凌夜道:“你已经贵为上神了,天底下只有我不让你,其余人或因不得不让你,或因关照你而让你,难道这还不够”
阳离突然一泼水向凌夜,“当然不够,别人让不让我,我不在乎,我就想要你来让我”
他用冰冻住泼向他的水珠,道:“这真是好没道理,难道女子都是这般蛮不讲理的?”
阳离见他冻住那些水珠,愈加来气,索性便动作迅速的撩拨着池水泼他,好让他来不及冻住那些水珠,“就是蛮不讲理,你待如何?”
凌夜见她生气的样子颇好笑,见自己的头发也被水打湿,索性便放置起上神应有的矜持,和她互泼了起来,而不再使用冰法,晶莹的水滴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熠熠生辉,好似五彩缤纷的宝石在四周闪着光芒,雾气中架着一架架小巧的飞虹,两个都是容止超凡、霞明玉映之人,这番景象自是绝美。
霜吟在旁边的凤阳池就着雾气支颐在池边看着,两个如画美人泼水的情景虽美,但对她来说却是一种暴击,遂咂了咂舌,转过身去,闭目养神。
两人泼了一会儿,停了下来,阳离虽然被泼的奇惨,却开怀笑道:“以前在天清山上我泼你水时,你都没反应,好生无聊”
“从前不知道,只是陪你泼水,便这般开心,倒是错过了一些乐趣”
阳离道:“我知道你想说我幼稚,不过我不和你计较,有个事情我一直想问你,之前我在天清山上时曾与你告白,那时的我可真是比魏安之还直接,回想起来也怪难为情的,不过现在我的心意也未变,我只是想知道,当初你为何拒绝我?”
“你说,那件事啊......”他抬头望天,眸光似乎很凝聚又似乎有些发散,“许是那时的确觉得你有些幼稚”
“那么,现在呢?”
他侧头看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有些事本不需要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