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那些放学的孩子们也回家了。女孩子门挽着手，表示自己的感情很好。
男孩子们就在路上互相追逐，打打闹闹。一片欢声笑语。
“诶，林妹子又在割猪草。”
“哎呀你看他身上的衣服好脏啊。”接受到九年义务教育的他们，知道了什么是爱干净，知道了什么是文化人。
“是呀，那天我从他身边走过去都闻到臭啦。”
“他怎么能不洗澡呢，这么脏？”
“林猪草，没文化，天天都被他妈骂。”一个孩子似乎觉得自己特别有才，念出了一句押韵的顺口溜。
然后一群孩子，开始跟着学舌。
甚至有个男孩，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直接从朝林晃砸过去。
“咚！”的一声，林晃只觉得自己有点头晕。额间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
抬手摸了摸，摸了一手的血。
林晃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那些孩子哪有见过什么血腥的大场面，一见有人把林晃打出血了，作鸟兽散。
林晃一个人蹲在原地哭泣，她当时就在想，如果自己一直这样流血，会不会死掉？
自己快死了怎么办？
林晃哭得眼睛都花了，手里拿着一把镰刀，背着一个背篼，踉踉跄跄地朝着村医那里去。
为了不想让别人看到，怕那些大人回去告状。所以自己走了小路。
小路更近，就是走都人少，杂草有点多。
“呜呜呜呜……”林晃边哭边走，哭得鼻涕都流了出来。越哭越觉得委屈，越委屈就越想哭。
她用袖子擦了擦鼻涕，继续哭。
为什么别的孩子都能读书就自己不能？为什么别的孩子有新衣服穿，就自己没有？
“救救我……”
就在这时，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道微弱的声音。
太阳躲到了坡下，黑夜开始压迫光明。周围只有林晃的哭声，和虫鸣。
偶尔远远的传来几声犬吠。
林晃哭声戛然而止，用小鹿般的眼神看了看周围。什么都没发现。
“呜呜呜……”然后又继续哭着往前走。
“救救我。”
哭声，再次戛然而止。
这一次，林晃听得清楚，确实有人在说话。
林晃用刚才擦了鼻涕的衣袖擦了擦眼泪，四处张望。终于在蓊满草的阴沟里，发现了一只脚。
林晃害怕，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浑身僵硬，瞪大眼睛。
“救救我……”
林晃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流露出几丝惊恐。
过了一会儿，发现没动静了，这才靠近了些。
又从坎上跳到了土里，然后小心翼翼，颤颤巍巍的用镰刀，拨开了拢在一起的草。
林晃怔怔的保持着拨草的动作，看着那张从草里面露出来都小脸。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她，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也察觉到了动静，头偏向小林晃，用那双绝望的眼神望着她。
干裂缝嘴唇翕动：“救救我。”
林晃听清了。
他还没有死。头发短的，是个男孩子。可是，林晃有些听不懂他说的话。
“你在说撒子？”林晃声音还带着哭腔，有些哽咽。
“水……”
这个字林晃听懂了。
自己出门的时候带了一个捡的矿泉水瓶子，里面装了井水。
她动作利落的把瓶盖拧开，然后递给小男孩。
小男孩费力都自己坐了起来，接过林晃都水。
或许是因为水太满太重，又或许是因为男孩已经没有了力气。
水掉早了沟里，瓶子里咕噜咕噜倒出来的水打湿了男孩的裤子。
林晃连忙把瓶子捡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瓶口不存在的泥土。亲自送到了男孩嘴边。
男孩迫不及待的喝了好大一口：“咳咳咳咳……”
拍了拍男孩子都背，等他顺过气来。
林晃把水拧好，放进来自己的背篼里。然后才抽噎问：“你是哪个？”
男孩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小林晃都脸：“你流血了。”
林晃半懂，他说的应该是普通话，和老师说的不一样。
像电视里的那种。
一想到自己留了好多血，要死了，林晃就又觉得难过，眼泪花卷土重来。
“呜呜呜……”
“你怎么了？”小男孩问。
“我要死老，好多血，呜呜呜，我……嗝……我还想读书，哇～”林晃放声大哭。
“想做，你就去争。”
男孩的目光，林晃看不懂。但是话，听懂了。
“我害怕她打窝，嗝～”林晃哽咽。
男孩睫毛很长，像扇子一样，现在这两把扇子，遮住了那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睛。
“你不争，她就不打你了吗？”男孩声音很沙哑，但是却给人莫明的安心。
小林晃都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她不给窝钱，我也……不晓得囊个办。”
“我教你。”男孩的这三个字，让小林晃彻底安静了下来。
男孩说，可以去警察局，告诉警察叔叔自己想读书。
可以去学校，告诉老师，告诉校长。
还可以告诉村长。
他说，一定要读书。
他说，不要怕，你越怕，他们越对你不好。
他说，一定要好好活着，等长大了，能有很多开心的事情。
他还说，他要她的镰刀。
然后，他拿着镰刀走了。
小小的背影，背打得笔直。似乎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无法把他压垮。
他身上有很多伤口，也流了很多血。
小林晃追上去，说一起去村医那里。
小男孩拒绝了，拿着大镰刀，消失在夜色中。
小林晃在村医爷爷那里不肯走，因为镰刀没了，，猪草也没割，回家要挨打。
村医爷爷把自己的镰刀给了她，让路过门前村里三队的金花婆子分了猪草给她。
小林晃这才回去。
但还是少不了一顿打。
那两个人没有问她的伤，而是问医药费花了多少。
那个男孩就这样消失在了林晃都生命中，她的生活还是那样一层不变。
后来听说坡里头死了两个人，不是本地人。
警察都来了，一听到警察来了，林晃就想起了小男孩对她说都话。
后来林晃去了镇上，进了警察局。
“我想读书。”林晃只说了四个字。
警察叔叔看起来很正直，他桌上摆着一把镰刀，上面黑黑的，不知道沾的是什么。
这把镰刀是她的，但是她没说。
后来有一个警察叔叔进来，取走了镰刀。
走的时候时候嘴里囔囔着：“两条冤魂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