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商队的车马来到了寇瑟城边。寇瑟伫立在齐泊平原与耶格地峡的交接之处的平缓原野上，背靠耶格山脉的余脉寇塞伯尔山。此时寇瑟林立的塔楼与高耸城垛沐浴在赤金色夕照之下，在四周村落屋舍的簇拥中，显得雄伟而寂寥。
马车逐渐进入寇瑟周边村镇时，乔发现虽然房屋众多，其中许多却都已经损毁。长满青草的废墟间，烧焦的木头房梁散落。许多荒废石屋的墙壁上也有大火留下的焦痕，这让村镇看起来格外荒凉。街道上人来人往，但都面带忧愁。
“千年来，寇瑟已经习惯了战争。”奥维望着远处城墙下新近挖出的沟渠，说道。许多负着锄头的力役在街道上行走，他们的裤脚沾满泥土，谈笑间满是疲态。
“习惯了战争？”乔坐在马车车厢里，探高脑袋问，“为什么这么说？我之前还以为寇瑟的繁华可以和齐庇比肩。”
“寇瑟确实能够与齐庇比肩，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奥维答道。他本想继续说下去，但商队忽然停下，他和乔都向前望去。
通往城门还有几百步，但城墙四周已经布满拒马，拒马构成的防御壁障之后的空地上，条条壕沟和土墙纵横交错。通往城门的大路上没有摆放拒马，两个身着红色硬皮甲的卫兵守着空隙。他们交叉长戟，挡住了骑马行在最前面的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走到两个士兵身前，微笑着向他们挥手：“向肖沃伯爵祝好！我们带着货从东面来，现在天也晚了，烦请两位放行！”
红甲卫兵对视一眼，其中较为年长的一位上下打量着阿尔伯特衣着，看清阿尔伯特沾满泥泞的斗篷和磨得掉色的灰色袍子后，他一动不动：“东方来的商人——布莱恩大人下令，任何外乡人都不能进城。”
几年前肖沃·齐穆继承寇瑟和父亲的爵位时，阿尔伯特在跌谷也有所耳闻，但他实在不知道这位布莱恩大人又是什么角色。他只好揣测这位布莱恩也许是辅佐肖沃的学士或卫兵队长。
“嘿，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商人往往消息灵通？”阿尔伯特凑近那个年长卫兵，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得很神秘，“我们穿过耶格地峡而来，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阿尔伯特的手臂搭在他的板甲上，好像他们是多年没见的兄弟似的，反而让这个年老卫兵有些慌神：“什么事？”
“假如连看道的卫兵都能知道的话，这秘密还有什么价值？”阿尔伯特笑道，他放下胳臂，拍拍卫兵的肩，“但是我敢打赌，肖沃伯爵——或者布莱恩大人，一定会对这个秘密感兴趣。”
沉默了一会儿，年长卫兵朝另一个卫兵使了个眼色，两人收回长戟。
“但愿你真的有值得布莱恩大人一听的秘密。”他挥挥手，示意只能让阿尔伯特一人通过，然后甩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阿尔伯特以和善的笑容回应了卫兵的威胁。他交代众人在原地等待，然后跟随卫兵走进城中。
“我不怀疑阿尔伯特能说服他们放我们进去。”接近城墙，艾丹看清了上边布满的裂痕和修补痕迹。远处的塔楼几乎有一半是坍塌的，高低错落。如果不是城垛上穿行的卫兵，艾丹真的会觉得这不过是一个遗弃许久的遗迹。他的语气里带着失望：“但我真的很担心这个镇子里有没有能喝到摩利昂的酒馆！”
“放轻松点，小子！”奥维宽慰道，“毕竟格湖镇都有酒馆呢。”
艾丹耸耸肩：“这话倒是不假。”格湖镇在高耸之壁的荒野之中，他永远忘不了在格湖镇停留的那几天。窗外不远处郊狼嘶吼，窗子里灯红酒绿，来自四面八方的旅客饮酒碰杯高声谈笑。这种事恐怕他一生都不会再经历第二遍。
不知阿尔伯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艾丹把马系在一旁，也钻上了奥维赶的那辆马车。
“腾腾位置！”他差点踩到一只茶花鸡，“拜托拜托！”
“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乔靠在马车的围栏上，给艾丹腾出了位置。他仍然满脑子疑问，紧追着奥维刚才留下的话茬不放，“原本寇瑟和齐庇一样繁盛，可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因为无论如何，掌管寇瑟的齐穆家族都是齐庇领主的封臣。”奥维也干脆把缰绳放在一边的座椅上，侧过身子面向乔。每当他要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知道的故事倾囊相授之前，都会像这样给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卓索大帝还未带着卡洛斯的尖矛方阵军团来临时，整个高耸之壁以西的耶诺都归硕林的阿莱斯特王族统辖。齐庇的半岛诸城邦也都是王族封臣——至少是名义上。寇瑟处于连结半岛城邦和硕林平原的要地，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黄金年代……
“嘿，暂且先别讲那么远了吧！”艾丹盘腿坐着，抱起一只老公鸡摆在腿上，一面逗它玩一面说，“这样一个交通要道，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呢？”
奥维无可奈何地笑笑：“它是在废冬末期天气回暖时兴盛起来的，一时间甚至将要超过齐庇。齐庇领主贺冯·托勒公爵向来悭吝一毛不拔。托勒家族家徽上是一只灰背隼，因此人们总是私下里称呼他为‘饿隼’。
“这位一毛不拔的饿隼大人一直想将寇瑟收归己有。当时寇瑟领主是他的封臣，诺尼·齐勒伯爵，也就是肖沃的父亲。他一生光明磊落，无可指摘。贺冯耍了无数手段，想要制造宣称剥夺齐勒家族封地，但终究没能得逞。
“就在这个时候——大概七年之前——卓索大帝带着手下的劳坡将军北上而来，攻破硕林，一路打过耶格地峡，将寇瑟团团围住。诺尼·齐穆伯爵向贺冯求援，但凑巧的是，当时贺冯正好‘身体有恙’。当贺冯磨磨蹭蹭地召集边赫、波格领主一同赶到寇瑟时，寇瑟已经陷落，诺尼也被俘虏。
“当时卓索大帝坐拥上万精良兵马，能够轻而易举地摧毁半岛城邦。但他积劳成疾，无法再支撑征战生活。最终两军在寇瑟城下谈判，半岛诸侯同意在名义上臣服于卓索大帝，大帝也给了这些西部城邦极低的税率和极大的自由。”
“寇瑟就是在卓索大帝攻占期间被毁坏的吗？”乔问。
“不，当然不是。”奥维摇头，乔的天真想法让他露出了微笑，“寇瑟最多只有上千常备守军，他们那短暂、微弱又迅速被瓦解了的抵抗，还不至于让寇瑟毁坏到这种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