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大家四处找地方就餐。食堂上次挨了一个手榴弹，炸的残垣断壁，里面的锅碗瓢盆也没法用，跟着一起被推进垃圾堆。
周游看了一上午各种等着报销的票子，站到窗边向外看。院子尽收眼里，连外面街道经过的车，也能看的很清楚。林航被人勾肩搭背，去往酒馆的方向。
林航笑的灿烂，心满意足从任尔东的面前经过。任组长身后闪出一人，他叫任悦，是副官也是助手。奉城外的那次运输，他本来是要一起去的。任青山要去上海见老朋友，任尔东不放心爷爷一路的安全，就让任悦跟着去了上海。回到家，任悦从爷孙的交谈中，知道有个叫林航的人有些可疑。如今得见，林航看起来有些本事。
“从没见过这么喜欢没脸没皮的人。”任尔东表情极其厌恶。
任悦低声问：“需要彻底调查他的底细吗？”
“算了。周游带来的人，放一阵再说。高站长巴不得有人在这个时候出问题。我们回家吃饭。”任尔东坐上轿车后排，任悦小跑去开车。
“林航！你接着说啊！老爷子后来怎么样了？”
林航被六个人围着，边等菜边哄他们玩，“当然是死里逃生，找到了出去的路。否则怎么会有后来，爷孙云游的故事？”
“你们仔细听，他就是在吹牛呢！四处云游？你就没碰见炮火战事？那你可惨了。咱们站经常挨炸。食堂炸毁后，大家四处找饭辙呢！有的还得回家扒拉一口。咱们这活……”
“哎哎…你让我说！小林，哥们年龄差不多，也就不拘礼了。以后有什么事，大家互相照应。出来生活都不容易，但凡能提醒你的地方，我们都会看着办的。”
所有人举杯，庆祝行动组又多了一名兄弟。
到了晚上。周游下到一楼，叫上林航一起回家。今天中午给周游配置的轿车刚到就派上用场。
周游冲着林航努努嘴，“你开！”
“开什么玩笑？我不会！”林航眉头一皱梗着脖子，死活不愿意。
“我是你领导！就得听我的！”周游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之后得意的把车门打开，还是刚才那一副欠揍的表情。
回去的路上，林航悠闲的看着周围，眼看前面路上的人变多车速并没降低。周游刚要扬手准备扇他后脑勺，林航猛地歪头防备。
“你行！还知道躲了！今天中午怎么回事？”周游开始回家前的质问。
“就是吃饭啊！他们说食堂炸没了。你还别说，都挺客气的。我就礼貌的请他们吃了第一顿。”
“能有机会吃白食，谁不客气？”
“唉，这可就是你的狭隘了！他们长得比较凶，吃起来还是挺有福相的。”
“你爷爷真是教出了一个乖孙子。”
“你这时候提我老宣头干什么？”
“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任家和闫家站一起，就能把这座城翻云覆雨。”
“我现在就觉的你挺可怕的。”
周游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可怕，是长相？还是性格？
林航感受到他注视的压力，结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老宣头说能舍家撇业的人，都是能豁出命成大事的。柳城的监狱，关押的到底是什么人。我多少有所耳闻。你是怎么对待里面的人，我比别人更清楚。你是个好人。”
“你小子是中午喝酒，还没醒透吧？突然和我说什么胡话？好好开车！以后用到这东西的机会多。总不能有事就过来麻烦我！”周游突然提高声音吓唬他。
“我舅去哪了？”
“你问他干什么？”
“那天晚上，他就在后院。你们都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啪的一声，周游一巴掌扇了他的后脑勺。车身猛地停下来。林航怒目注视着周游，他咽下这口气接着开车，直到回家也没和周游说话。
晚饭是周游弄的蛋炒饭，有点咸，林航瞪着眼睛看房顶。
“宣程吃了你为他准备的那桌饭菜。我也觉得挺好吃的。”周游微微起身，去看林航有没有睡。
“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希望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回去看看故去的亲人。”林航声音很低，窗外有流星划过。屋内安静，渐入沉睡中……
睡不着的人，还有一些。
任宅。任悦从厨娘那边接过饭菜，送到老爷子房间，又说了今天站里的情况。林航的大名在任青山的耳边久久挥之不去。他的心里翻江倒海，该见面的人终究是要见的。如果一切都是巧合，那么让他消失也顺其自然……
任悦到仓库取了地图回到书房。晚上有人请任尔东喝酒，又是不能推脱的关系，一斤白酒下肚不醉才怪。任悦十几年的习惯，他和任尔东的关系像主仆也像兄弟。任悦还记得任青山收养自己的那天，午时阳光很好，院子里青草芬芳，他看着和任青山在一起的尔东。
“你比尔东大一岁，要像照顾兄长一样，对他尊敬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如果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在行动上能表明你的意志，那么我会把你当成孙子，和尔东一样上学受同等教育。”任青山沉闷的声音回荡在任悦耳边。
任悦，这名字是老爷子取的。任家很奇怪，没有女人。仆人对东家的情况一无所知。若是想打探他们的过去，很有可能第二天暴毙。偏偏任家出手大方，给的补偿费又很多，亲人的死因也被抛诸脑后。
从回忆里挣脱出来。任悦给任尔东倒了一杯温水，准备了解酒药。往日都是要喝现磨咖啡，今天他的状况不太好。林航进了行动组，任尔东整天没有笑模样。走到哪里都带着冰霜感。
“解酒药可以吃了。”任悦站到一边，安静的与周围融成一体。
任尔东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除了任悦和老爷子，还没有人能制止他的疯病。他揉了揉双眼，半开玩笑道：“每回我喝多，你都会站在那，有时候我都会忘了你在。最近药配的不错。老爷子要我背的药方，都变成了烟酒名。我是真不适合成为他的继承人。你配的药比以前好吃太多，起效也比以前快。”
“还是以前的药方，也许是最近筹备的事太多，你太累了。”任悦答道。
“哦。也可能是吧。高万里下的任务越多，我就没办法完成闫硕交代的事。如今又多了一个林航。看到他就不顺气。你对他第一眼，什么感觉？”
“很聪明。”
任尔东挑眉看他，“能得到这么评价的人不多。看来这小子有点故事？”说着他看着半掩的窗外，院里花圃打理的很好，却总是少了一些什么。
任悦看出他内心的失落，轻声提醒道：“需要我在找些地图吗？有几个熟悉摸金的人，他们或许知道一些藏东西的地方。”
“藏弹药，藏黄金。真是煞费苦心了。找起来也挺费劲的。大概画个范围，明天带着兄弟伪装好秘密过去。林航刚来，测试他是否有出外勤的资格。按照规矩来，周游也不会为难咱们。哦，对了。老爷子睡了？”
“是。吃了安神的丸药。他说让你不要多想。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任悦见他眼神有些恍惚，建议道：“你早点休息。我去找找。”
“嗯。”任尔东撑着走到床边倒头便睡。
任悦收了地图，出去后关上门。这满院的生机，总归有些寂寞。
这一宿高万里时梦时醒，睡的并不好。梦里总有一个少年的影子，他们持剑起舞，像比试又像切磋。只要他想走到近前，看看那个人的脸，便会突然惊醒……
高万里没有等待女儿一起上班，让司机早早载着他到了单位。打开保险箱，靠里面放置的崭新工作笔记里，夹着一张照片，那是外国传教士给他们照的。照片里，那两把剑被二人自豪的抱在怀里。右边的，叫林云。他们一起度过了很多艰难的时刻……青年时期，偷喝鲜花酒后，笑着说以后子女的名字叫什么。
“扬帆起航……难道是你儿子？”高万里拿着照片的手慢慢垂下。
他看向窗外，林航和女儿高诗琴恰巧碰见……
“是你？真没想到……”高诗琴语气有些嘲讽带着不可思议。
林航斜背挎包，一身土里土气的打扮。高诗琴穿着从上海定制的西装，看着干练又光彩夺目。
“我也没想到。坑我的人都在这里面上班。”林航看着刚下车的周游，还有一进门就在紧密安排工作的任尔东。
高诗琴也跟着往里面看，莫名其妙的笑了，“我看，是你不喜欢的人都在这里面上班而已。听说你进了行动组？有一说一，三天之内有人对你测试。能不能出外勤得看结果。”
“测试？是看我的能力够不够拖后腿？哦，原来这就叫做测试啊？！那倒是挺有意思的。”林航笑着和同事往里走。
早会结束，林航整理每个人交上来的信息汇总。写完这些要呈报给任悦。地下室那边有犯人在嚎叫，远远听着就很瘆人。行动组的办公室离得近，老同事久呆已经习惯。林航被干扰的只能堵住耳朵。任悦进出能看见林航奋笔疾书的状态。
任悦倒了一杯茶，放到林航的桌上。
“休息一会也没关系。”任悦靠墙站着，几个简单的动作舒缓肩颈。
林航凑过去闻了闻，“里面放了些薄荷？奉城人不大喝这些。我倒是喜欢。”他想了想接着说：“你身上有药的味道，是药库混合所有药材的那种。”
任悦手上的动作慢下来，眼神一点点移到他身上，“你懂药材？”
“不太懂。我爷爷是个土医生。他跟着师父学过一些，我小时候体弱，他会给我弄。”林航喝的很起劲，秃噜茶水的声音走廊都能听见。
“登记的事每天都要做。把这些放到柜子里锁上。跟我去个地方。”任悦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打开一个带锁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两个弹夹揣进兜里。
林航系好外衣扣子，小跑跟着一起骑自行车去靶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