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山的冬天很少下雪,可一旦下起雪来,也是别有一番韵味。没有往日的云遮雾罩,整座山银装素裹,望去,白皑皑一片。
时间过得多快啊!一转眼,便是九年的光阴……
林中有一片脚印,一直绵延到了山下。清风拂过,枝头上积了一夜的白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泠不定的就钻进衣领里,云卿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抬头看了看天,仍旧是灰蒙蒙一片。
今天是大年三十,想来云天之城应该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吧!祈福用的孔明灯也应该都放起来了吧!在这样的日子里,往日清冷的栖梧山才有了一丝烟火气儿。她提着手里的兔子往山上走去。
“小师妹!”一上山就有师兄冲她打招呼。
云卿性子活泼,在栖梧山上人缘也不差。
月华殿后面有一颗梅树,树干足有两个合抱那么粗。谁知在这风雪肆虐的日子里却开得正盛,像她这般不会欣赏的人,也懒得分辨那枝头到底是花还是雪。不由得想起一句酸诗来,“雪后轻桡如翠微,花溪寒气上青衣。”
一进月华殿,云卿就见着君凌手持一卷书,披的是白绒的袍子,懒懒地靠在榻上,似是凡尘的公子哥,漫卷诗书气又像个泼皮无赖。
屋里暖洋洋的,云卿见君凌燃了三只暖炉,不由得皱皱眉,“真是斯文呢!”她笑着调侃道。
君凌秀气的眉间晕着笑意,无奈道,“没办法,怕冷啊!”
她才不信他的鬼话呢!君凌也是斯文得可以了,年年都可了劲的点暖炉,若是在外面,这身上的衣服怕又要在添上一件。
见她手上提了只兔子,君凌又道,“怎的还打起兔子的主意了?”
云卿将手中毛茸茸的小家伙揽在怀里,对君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啊!今晚吃兔肉。”嘴上虽是这么说的,却又温柔地将兔子放桌子上。仔细一看,那灰不溜秋的杂毛兔子腿上有伤,猩红的一片。
她在屋内一阵翻箱倒柜,捧着君凌的仙丹正准备喂兔子。
一品仙丹?这小丫头真当自己财大气粗啊?“它不过是皮外伤,你又何苦糟蹋我的丹药?”君凌只好放下手中的书,然后又向她投去嫌弃的目光,“那药用得猛,况且你以为它一只兔子会干干地嗑药?”
云卿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将丹药化成水,给那兔子喂下去,“你当我傻么?”
兔子吃了药,安分了不少,乖乖地趴在桌子上,耳畔是柴火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君凌,我们把它养在山上怎么样啊?”
他站起身来,坐在云卿旁边,“随你——”
云卿望着他,有点不可思议,“你?这么好说话吗?”
可君凌到底是君凌,“刚好做成围脖,”
云卿一把抱住兔子,老母鸡护犊子似的,“哼!想都别想了!”
“有了感情,将来就割舍不下了。”头顶忽然飘下君凌冷冰冰的一句话。
云卿没太在意他话里的意思,一时来了兴致,“君凌,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呗!反正你丹药多,分它一点又不会怎么样。”
这丫头没心没肺的,君凌也是哭笑不得。
云卿怀里抱着那只灰白的兔子,“有了!不如就叫君子!”
君?君子?君凌刚喝的一口茶差点儿没惊得吐出来,自从遇上了云卿,他这仙尊的形象是一日不比一日了。
见君凌这幅表情,云卿捧着手里的兔子,又道,“你看你,是不是嫌弃了?这可不妥,你可是随了我师傅的姓啊!”
君凌扶额,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看云卿和兔子玩得开心,没说什么,只是煮了茶,继续品着手中的书。
屋外的雪又大了,屋内却是其乐融融,云卿不厌其烦地追着兔子跑来跑去。
“安静点,多大的人了。”若说君凌这句话是带着怒气的,倒不如说他是装模作样,故作责怪。
若是云卿回头看的话,就一定会发现那个外人敬仰的仙尊大人是噙着笑意的。
君凌曾以为,他喜静,她好动,二人是相处不来的。有人说她是荒城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在清苦的栖梧山待不下去。但相处了七年,其实有个人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也不错。至少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日子没有那么枯燥。思绪飘得远了,不由得想起他当年拜师时的场景……
那年帝君的寿辰,本来再怎么热闹,却也是和他无关的。可那位城主偏生要将自己的妹妹送上栖梧山学艺。谁知帝君对这事还上心了,亲自修书一封连夜送上栖梧山。所以说返程的事情和他没什么关系吧,但他毕竟是澄郡走出去的人,也只好答应下来了。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收了个荒城大小姐当徒弟,其他的贵族子弟也是纷纷涌来,栖梧山硬是热闹了好一阵。
可最令人生气的是,这个小丫头踩了天梯似的,栖梧山不收富贵子弟,她却是个例外,这事放在谁身上不是受宠若惊?
他以为他只是个躲在哥哥衣袖后羞怯的小姑娘,谁是或者是一个会混世魔王。来的那天就满脸不乐意,嫌弃栖梧山规矩多,饭食难吃。每天都嚷着要回家,这个月华殿,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可人家一个小姑娘,君凌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也没什么办法。也就只好佯装责怪几句,也只能惯着她,惯了七年。再后来,也就习惯了。
小时候,他得半夜起来给她盖好被子,现在长大了,就由着她胡闹,由着她养兔子。现在他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他到底是养了个徒弟还是养了个女儿?
在栖梧山的一众弟子眼里,一如齐子榆,眼前那个温柔无下限的师尊简直是假的吧!不过后来,他们也就总结出了原因。师尊身边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姑娘,对女孩子,哪能像对他们这些糙汉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