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远达有些不想走,但觉得莫小琪说的有道理,便抱着她,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吻了吻她的鼻子,然后含着她的嘴唇吻了又吻,才依依不舍地穿衣起床。他开门离开时,莫小琪躺在床上没有起来,郁远达便轻轻地将门带上。
回到房子里,郁远达洗了一个澡,精神仍很亢奋,睡不着。他将刚才与莫小琪在一起的情景在脑海放电影似的,放了一遍又一遍,每放一遍都兴奋不已。估计要失眠了,郁远达便将文房四宝取出来,开始在宣纸上漫无边际地一顿挥毫。待定下神来一看,纸上写的尽是:小琪、美琪、琪琪等字。
郁远达将毛笔放下,站到窗边凝神苦思,仍然不得其解:莫小琪为何要翻看照片夹,难道她是想看看自己的老婆长什么模样?郁远达想了想,觉得莫小琪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突然,郁远达想起来了,有次他用手机给莫小琪拍了照片,她一定是在查看照片是否保存着。如果保存着,说明他对她还是用心的。但郁远达怕老婆发现,早已将照片删了。所以,当莫小琪发现照片没有时,她当然就怅然若失了。
郁远达感到甚是愧疚,觉得自己真是辜负了莫小琪。郁远达越往深处想,心里越发觉得不安起来。他便用手机填了一阙词:“窗下斜月照水,卷思量、脉脉情深千万里。倩影换机无意删,曾存多时,影照月下心中事。古屋寒窗底,听几片、枫叶击鸦声飞坠。不恋单衾再三起,有谁知,心为美琪书一纸?”填完后,郁远达再念了一遍,便用短信发给了莫小琪。等了许久,见莫小琪没有回信,郁远达估计莫小琪可能睡着了,便将手机关了。
第二天早上,郁远达打开手机,莫小琪的一条短信蹦了出来,却是半阙宋词:“日暮,望高城不见。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
郁远达看得满口欢喜,知道莫小琪已不再责怪他删照片的事了,便立即回了一条短信:“我现在也渴盼着日暮尽快到来,这样我就可以去你那吃盒饭了。我要天天与你在一起,不让彼此有一点离愁别绪了。”
莫小琪很快回了短信,却只是一个微笑的符号:“:)”。
十四
张仪终于给郁远达来短信了,但却是一条令人十分沮丧的信息:“远达,孟书记明天会来南桂及南溪视察,我因部里临时有重要事情,不能陪书记来了,非常抱歉。”
这条短信让郁远达有些措手不及,他认真思考了四五分钟,然后回了一条短信:“谢谢张处,非常理解。我是否现在赶回省城,争取今晚拜见一下他?”郁远达的意思能赶在孟纪文来南溪前跟他见个面最好,如果孟纪文愿意关照的话,那么他来南桂时可借机向市委书记打招呼。郁远达是市委管的干部,任免权在市委手里。因此,如果想提为县委常委,有市委书记的首肯就可保万无一失。
张仪显然懂得郁远达的意思,他回信说:“今晚赶回省城也不一定能见到孟书记。你别着急,你想进常委的事我一直在关注着。这次如果不能见到孟书记,改天你回省城,我再安排你见他。”
见张仪这样说了,郁远达也不便再勉强,于是就客气地去了一条短信:“好的,遵照您的指示办。张处您对我处处关心,我定会铭记在心。”
张仪也礼节性地回了一条短信息:“都是兄弟,互相关照。”
郁远达将手机轻轻地扔到桌上,心里一片无奈与茫然。突然他想起了贺子墨,赶紧将手机抓过来,给贺子墨发了一条短信:“明天孟书记来南溪视察,你会随同前来采访吗?”
贺子墨回短信很快:“按理说我应该要跟他来,但目前还没有得到通知呀。”
郁远达觉得这条线可能又断了,但他还是抱着一点希望:“如果你得到了要来的通知,立即告诉我。”
“有什么急事吗?”贺子墨好奇地问。
“到时再跟你详细说。”郁远达觉得如果贺子墨不能跟孟纪文来,现在跟他说了也没用,所以便草草地回了他一句短信。
为了迎接孟纪文的视察,邢贺华紧急通知在家的常委们和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召开会议。因为孟纪文点名要看南溪矿山集团,并要参加南溪矿山集团揭牌仪式,作为分管矿业生产的副县长,郁远达也被通知参加会议。
邢贺华在会上对孟纪文来南溪视察期间的住宿、饮食、参观地点及路线等都做了具体的安排。甚至孟纪文在南溪住一晚的房间,邢贺华都指定住南溪宾馆贵宾楼308房。邢贺华刚宣布住房,黄新威就笑了起来,他插话说:“不知这次孟书记住308房后,这个房间的标价会不会上涨呀。如果上涨了,这次不知道又会被谁抢住呢。”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郭大元说:“那会有谁呢,肯定又是孙柳满。”
“我看呀,如果大家都抢着要住,我们也搞个竞拍招标。叫招标办在县电视台上走个飞幕,要求参加竞标者临时准备好一百万押金。谁无法凑齐这笔押金,谁就不能参与竞标。”黄新威是话里有话,自从上次他邀请来的老板没能参加南溪矿山集团竞价招标后,黄新威一有机会就拿这个说事,或牢骚满腹,或含沙射影。他这么一说,原本还嘻嘻哈哈的会场,突然就静了下来,不仅没有了笑声,而且也没有一个人说话了。邢贺华装作没有听到黄新威刚才的话,若无其事地继续布置工作。
郁远达不明白他们刚才笑什么,便悄悄地问坐在一边的杨庆祝。杨庆祝将头靠过来,压低声音说:“几年前,北京某大首长来南溪视察了一次,当晚就住在南溪宾馆308房。等到首长离开后,许多人都抢着要住308房。南溪宾馆趁机将308的房价涨到2万元一晚,房间的一切都维持首长住时的样子,甚至床单、被套和枕巾,如果客人不要求更换,宾馆也维持原状。最后孙柳满抛出2万元,抢住了这一晚,而且要求宾馆不要更换首长睡过的床单、被套和枕巾。”
郁远达觉得像是听天方夜谭,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杨庆祝以为郁远达不相信,他接着又说:“你不相信呀?孙柳满这人啥都做得出呢。他听从一位风水大师的指点,特意招了一批女工,并在厂里设了夫妻房,鼓励女工们邀请丈夫来工厂里住宿。为此,厂里特别规定,凡是丈夫来工厂与妻子同房的,夫妻房免费,并以每晚20元的标准给女工发放卫生补助。”
郁远达觉得奇怪,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给女工们特别的人文关怀吗?”
“你不明白吧。”杨庆祝得意地说,“什么人文关怀,孙柳满哪有那么高尚。他的想法是,男人们来工厂与妻子同房,是来送精的,精与金谐音,送精就是送金呀。经常有人来送金,工厂不就发了吗?但他不准男工们的妻子来厂里同房,因为男工们的妻子同房走后,这是取精,将金子都取走了,多不吉利呀。”
郁远达听得直想笑,他拼命忍着,脸憋得通红。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他赶快离开会议室,跑到会议室旁边的厕所里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完郁远达用手捧着自来水洗了把脸,才回到了会议室里。
邢贺华正在安排安全工作,他点着钱强的名说:“钱局长,这次安保责任重大,你一定要制定出一套切实有效的安检措施,要做到内紧外松。除了保证孟书记在南溪期间一切安全,尤其要注意形形色色的上访人群,千万要杜绝拦轿喊冤的现象发生。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拿你是问。”
钱强站起来,啪地一声双脚并拢,立正,行了个军礼:“请邢书记放心,我会采取得力措施确保一切安全。”
邢贺华又对王建平说:“建平,你要安排好信访办与公安部门一起做好上访防范工作。”
王建平连忙点头:“会后我立即召集信访部门开会,对可能会上访的人先进行一遍摸底,并采取针对性的措施。”
“这些具体的工作会后你们去搞,我要强调的就一句话,工作要想细点,想多点,想远点。”邢贺华说这话时又开始作伟人状,插着腰,右手在空中一挥,顺势收回紧握在胸前,似乎整个乾坤就这样被他握在了手里。
邢贺华这时又望了郁远达一眼,说道:“其他的上访户我不太清楚情况,但我估计朱大保的老婆极有可能会上访。一旦她真的拦轿上访,你们要注意方式方法,该严厉的一定要严厉,但不能留人把柄。关键时刻,郁副县长你也要出面帮着做做工作。”
郁远达听了这话,心里极不舒服,好像朱大保是自己的亲戚一般,再往坏处想,好像李秀凤上访是自己指使的一样。郁远达觉得这事要说清楚,便声音宏亮地说:“邢书记,您安排的事情我一定会努力去做好。但朱大保与我非亲非故,她老婆肯定不会听我的。不仅如此,她极有可能还非常怨恨我,因为上次是我带着朱大保去蓝天冶炼厂调研时被打的。”
郁远达说话绵里藏针,不仅将自己与朱大保的关系解释得清清楚楚,而且又暗示邢贺华一直没有将朱大保被打的事处理妥当,使得他都无法做人。郁远达说完这番话,大家都抬头望着他。郁远达估计他们一定也听出了弦外之音,但他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望着前面的墙壁。
邢贺华脸上有了一丝愠色,但他没有说什么。接着就孟纪文要视察的南溪矿山集团做了简单安排,邢贺华就一句话:“南溪矿山集团这边的一切事务,海鸥县长你全权负责,落实好。”
南溪矿山集团是孟纪文点名要看的地方,按理说应该要仔细安排好,但邢贺华却一句话将担子推给了罗海鸥。与会者心里都明白,邢贺华之所以不重视,因为他认为南溪矿山集团是罗海鸥引进的老板,这个工程实际成了罗海鸥的政绩。而且,由于他私底下的利益也因此被切断,他就更没有重视南溪矿山集团的兴趣了。只是邢贺华做得如此明显,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妥,至少台面上有些过不去。于是都望了一下罗海鸥,却见罗海鸥似乎毫无反应,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大口抽烟。
郁远达感觉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贺子墨发来的短信:“明天我随孟书记来南桂。”
郁远达心里一阵欢喜,他连忙回信问道:“你能想办法让我跟孟书记单独见个面吗?”
“明天在路上我跟他秘书说说看,只怕孟书记一路上行程太紧呀。”
“孟书记明晚应该会在南桂市睡,后天才来南溪。最好的时机就是明晚,到时我先赶到市里来了。”
“好的,我到时给你短信。”
与贺子墨通了短信后,郁远达便开始在心里策划如何在南桂市先见上孟纪文一面。挨到第二天下午五点时,贺子墨终于给郁远达来信了:“跟孟书记秘书说了,他说孟书记行程安排得非常满,晚上估计也会有很多人要会见。但如果你愿意试试,你就过来吧。”
“那我就过来赌赌运气吧。来了不一定有机会,不来肯定没机会。”郁远达觉得只要孟纪文的秘书答应了,就肯定有能见到孟纪文的希望。
郁远达这时首先想到如何弄部车去市里,叫办公室安排车辆有些不妥,他怕被别人知道。反复考虑后,郁远达决定给刘大江打个电话。
手机拨通了,郁远达还没有说话,刘大江先问好了:“郁县长您好,请问有什么指示?”
郁远达觉得刘大江离开官场后,人变了很多,以前接电话总有点摆架子,现在谦虚的很,总是抢先问安。从手机里听到刘大江正在那里指挥公司的员工布置会场,郁远达便说:“刘总你好呀,正在忙着搞迎接孟书记到来的准备工作吧?”
刘大江那边有些吵,因此他声音特别大:“是呀,罗县长今天来了两趟,强调一定要将工作做细。”
郁远达说:“我原准备也过来一下的,罗县长亲自在指导,我就不来添乱了。”
刘大江客气地说:“改天我们专程请郁县长您来指导工作。”
郁远达不再绕弯子:“刘总,我俩之间就不客气呀。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你那里车辆方便不,我想要一台车现在去一下市里,明天就可以还给你。”
“可以呀。”刘大江答应得很爽快,“只是集团现在没有什么好车,就只一部较旧的帕萨特可以调出来。”
郁远达听说有车,心里就踏实了:“没事,能代步就行了。考虑到晚上驾驶,就不麻烦你安排司机了,我自己来开吧。”
刘大江是个明白人,估计郁远达这么晚去市里肯定有重要的事,不然的话不会主动提出不要安排司机,于是就说:“好的,我立即安排人将车辆做一下检修,加满油就送过来。”
“谢谢刘总了,就麻烦你叫他直接将车开到我住的那边来吧。”
郁远达回到住所,打开衣柜,将白玉砚拿出来。想了想,郁远达觉得不妥,便又将它放回衣柜,将五彩百猴瓶取了出来。后来又觉得还是拿白玉砚好,便又将白玉砚拿出来放在桌上。待到最后做决定时,郁远达又犹豫起来:按理说,孟纪文一直在寻找着这方白玉砚,这时将白玉砚送给他,他必定十分欢喜。但郁远达此时却有些不舍了,这也并不因为这方砚身价陡涨了,而是他自己内心确实十分珍爱这方砚了。
看着这方白玉砚,郁远达立即想起莫小琪来,他在想是否叫上莫小琪一起去市里呢?他又担心莫小琪是否有空,便给莫小琪发了条短信:“今晚不回家吃盒饭了,突然有点事要赶到市里去。很想你。”
莫小琪回信问道:“现在就去吗?你们几个人一起去呀?”
“我一个人去,借了一台车。”
“要不要我陪你去呢?”莫小琪试探性问道,她怕自己跟着去会影响郁远达办事。
“想带你一起去呀,但担心到市里后没时间陪你。”郁远达确实也担心到时冷落了莫小琪。
莫小琪这时毫不犹豫地回信说:“那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开车去我不放心。到时你办你的事就是了,不要管我。”
郁远达一阵感动:“亲爱的,你真好。我在哪接你?”
过了两分钟,莫小琪才回短信,显然她是反复思考好的:“我先坐三轮车出城,在出城口的旁边等你吧。”
郁远达很是佩服莫小琪的心思慎密,他将五彩百猴瓶装好,见车子还没有来,便走到窗边张望了一下。不经意中,郁远达又见到了一只蜘蛛在枝叶间结网。郁远达猜想可能就是上次那只蜘蛛,因为织网的位置大致相同。郁远达又在想,一般野生动物都有自己的活动领地,但不知昆虫是否也有这样的习性?郁远达再仔细看了看那只蜘蛛,好像比上次大了许多,而且织的网也更大了,网丝更绸密更粗了。郁远达就想,如果上次那只小甲虫落到这个网里,肯定是逃不掉了。
这时刘大江安排的车子来了,司机很热情很认真地将车辆的一些特性告诉了郁远达,最后还反复叮嘱道:“这车轮胎磨损严重,开车时速度千万不能太快。”
郁远达仔细看了看车轮,果然快被磨光了。但没有办法,只好将就用。他将车开到出城口时,便放慢了速度,四处张望,想看看莫小琪在哪里。这时莫小琪电话来了:“我在前面的超市里,你是开着一辆黑色的车吧。”
郁远达看见了前面超市,加速开了过去,莫小琪从超市里走出来,快速地钻进了车里。南溪离市里也不远,一个半小时就到了。郁远达给贺子墨发了一条短信:“我已到了南桂市里。”
贺子墨回信说:“我们正在吃饭,南桂市委书记等领导都在陪孟书记,估计还要个多小时,你耐心等待。”
郁远达又问:“你们住在南桂大酒店吧。”
“是的。”南桂大酒店是南桂市唯一一家五星级宾馆,达官显贵来南桂一般都住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