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从小就十分仰慕圣女,在他眼里,那是一位神明一般良善的女子,她为洛国带来了生的希望。但他因为身体不好,几乎从没参加过祈神大典,见到圣女的次数也寥寥无几,但他打听到圣女大人最近一直住在经阁里,所以他便偷偷进了经阁,捎上一堆糕点凉粉。
上楼时他还在琢磨等下见面怎么给圣女大人留下一个好印章,一不留神他的脚便偏了地方。
“啊!”
踏空的那一瞬间他心跳骤停,脑海里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那些想法如走马灯般退开,飞速地远离自己——
那一刻的惊慌与无力,大概是他此生从没体会过得,对未知的恐惧让他紧紧闭上了眼睛。
“喂,小心。”
所幸这糟糕的滋味他并没有体会多久,一只手从角落里伸出来稳稳的抓住了他。
烛光下一张精致姣好的面容露了出来,昏暗中那双黑眼睛明澈璀璨,光晕圈圈打在她及腰的黑发上,哈德差点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位远东传闻中的神女。
他曾听膳司处的阿姆们说过,在离洛国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条湖,湖那边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国度,那里流传着很多有关神女的传说,据说她们住在天上,会和其他神仙一起打理人间,也经常到凡间救济那些食不果腹的人们,是慈悲的威严的象征。
阿塔依把哈德拉上来之后打量了他一眼,她原先以为这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可能是来打扫经阁或者为自家主子取书的,但眼神在触及哈德手上精致的木盒后微微变了。
她迟疑道:“您是……哈德殿下?您怎么会来这里?”
哈德点了点头:“是的,刚才谢谢你,我是来看望圣女大人的,那你是谁?”
阿塔依接过他手里的盒子,恭敬道:“我叫阿塔依,圣女大人并不在三楼,我可以带您去找她。”
哈德跟在她身后好奇道:“阿塔依?那你是圣女大人的徒弟吗?”
阿塔依:“不是,圣女大人还没有来得及收徒,我只是她收养的一个孩子。”
哈德总觉得这句“还没来得及”听起来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歪着脑袋没想出来怎么回事,干脆就没有细想,又兴致勃勃地和阿塔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从阿塔依口中他知道了很多东西,比如当年圣女去过中原,在废墟中捡回了才三四岁的她,“阿塔依”在古语里就是“礼物”的意思,阿塔依不是圣女的徒弟却胜似徒弟,她从小就跟着圣女大人研究星象礼俗……
阿塔依见小殿下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她直接出言打断:“殿下,到了。”
哈德也不生气,他能感觉到阿塔依并不是不想和自己说话,只是她似乎不太擅长聊天,他“嗯”了一声,急忙跑下楼梯,笑意却在抬眼的那一刻僵在了脸上。
空旷的大厅里烛光摇曳,中间静静地放置着一口木棺。
“这……圣、圣女大人她……”
阿塔依在他身后端着烛台,向他解释:“圣女大人很早以前就因为洛国民生忧虑成疾,上次庆典之后便仙逝了,这里只不过是她的一些衣物和书籍,和历代圣女一样,她已经长眠在祈明河之中了。”
哈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可为什么……我一直以为……”
哈德这时候却明白了,现在朝野内外人心惶惶,没有接替圣女的人,所以别说他了,可能整个洛国都没多少人知道。
幽风穿堂,掀起了窗前帷缦,他却被这诡异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洛国的雨……”
阿塔依想起来圣女大人的最后一次通神,神明给他们的判决是“伤草木虫蛟,洛国无雨。”
洛国无雨。
这四个字压倒了上任圣女,也压低了整个洛国的天。
“神说,上一任皇帝嗜战失徳,所以惩罚降临到了他的子孙身上。”阿塔依轻轻开口安慰他,“但是请别担心,国君仁徳,百姓苦心经营,会有办法的。”
把哈德送出经阁时,她望着天边的红霞,眼神悲悯,低声呢喃道:“洛国无雨。”
“……你说什么?”哈德见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摇了摇头,大概是认为这位高贵稚气的皇子殿下可能根本无法理解皇城外的唉声载道,就和身处重重宫阙之中的浣衣女们一样,外头再大的浪头打到了他这里也只剩下几朵雪白的浪花,它们卷着细沙摩挲着皇宫里的每一处角落,在不经意间留下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悲凉。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