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遥的前半生都活在了纸醉金迷、物欲横流,身边所有的人与物都在告知他信仰是多么的虚幻和可笑,这只是民智未开时统治者卑劣的愚民手段。
然而眼前喷洒的血花,悲壮昂扬的呐喊,骨铁交击的铿锵,都在诠释着信仰是融进血液与骨头里的东西,牢不可破、坚不可摧。
哪怕渺小暗弱的一粒星火也能汇聚成汹涌蓬勃的滔天炽热。
二愣子只在交锋的一瞬,便化作飘落的枯叶无声的落地,身体素质的差异和装备打磨的精细都是无法逾越的鸿沟,第一轮的偷袭里敌军就将所有的飞斧箭矢用尽,现在所有的人都像野兽一般疯狂的近身搏杀,即便如此双方的伤亡依旧悬殊巨大。
死战不退!!!
百人的冲锋只在几息之间便凋零了大半,愈见单薄的阵势被地狱犬一次次撕裂,再被汹涌而上的敌军无情碾压,全军覆灭近在咫尺。
唇亡齿寒,再不作为所有人都活不过今晚,孟知遥不是没想过靠着这些不相识的人拖住敌军乘机开溜,但他看清哨卫身上厚重的铠甲巨盾再联想到自己长久不锻炼的颓废的身体,他最终放弃了。
一念至此,三个哨卫挺盾昂枪向着敌军发起无畏的冲锋,弩手凝视的目光中将一只只利箭射向敌人暴露出的每一丝破绽。
地狱犬还在享受着血肉盛宴带给它的欢愉,屠戮的快感与痛苦的悲鸣迟钝了它的感官,风声里夹杂的致命骤然而至,巨盾撞击的昏沉让恶兽来不急感受疼痛,长矛贯脑的坚定终结了它的一生。
还有三只!!!
孟知遥将战场的所有信息收集起来,脑中纷飞的思绪考量着一切可能的应对,杂乱无序的战场上得失的考量永远存在,片刻的迟疑都足以致命。
拔起身旁象征着信仰的旗帜,孟知遥将全身的力气凝聚在喉咙里狂啸:“留下十个人和哨卫断后,剩下的人向我聚拢!”来不及把胸中起伏的气息喘匀手中的旗帜疯狂摇摆,示意着幸存的所有人。
“斩旗,枭首!”对方的应对几乎同时而至,军人的狠辣果决彰显的淋漓尽致。
黑暗里隐藏的恶兽闻声而动,无声无息的收割起来不反应而又毫不防备的生命,一击而走留下的只有身首分离的脆弱。
地狱犬迅捷的攻击在黑夜里让弩手根本无法锁定出手,孟知遥更不敢奢求身边的这些毫无训练的平民能够做出相应的反击。
束手待毙?绝无可能!
看向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山头,仅有的几根枯木在夜风里发出来自地狱恶鬼的嘲笑。
“陷阵之志!”孟知遥没有来头的呐喊出声,这句话是冲着所有断后的人,包括他的哨卫。
“有死无生!”断后的人群在少许的沉默后爆发出炽热的咆哮,话音方落迎来的便是敌军更加凶猛的冲击。
“人在旗在!”手中的信仰被孟知遥抓的更紧、竖的更高,后撤的所有人无需更多的赘言,自然而然的聚到旗帜的周围,紧密的围成一个小圈。
毫无战斗经验的孟知遥当然不知道如何去指挥战斗,但是在英雄无敌里学到的理解让他知道地形的重要:“所有人向那座山头移动。”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百多步,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段路不会好走。
“做好死的觉悟!”孟知遥想要靠着不存在的领袖气息鼓舞身边的战友,然而一出口便是冰冷的绝望:“断后的人能给我们争取的时间不会太多,留下来的敌军依旧不会少,只有占住那里、守住那里,我们才可能有活着的希望。”
孟知遥不等所有人有所反应:“可是!地狱犬不会让我走的轻松,现在不解决它们一会儿腹背受敌会让我们更难受。”
“露出破绽,引诱它们上钩。”一个稍许年长的汉子接过孟知遥的话头:“然后,我们要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血肉,用仅有的生命迟滞这些畜生的移动,为弩手最后的击杀创造出条件。”
虽然汉子的话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但不甘与憋屈充斥着所有人的眼眸,可当他们看着不远处为他们的断后的身影一个个倒下,一切仿佛又释然了。
“我来!”汉子越众而出,迎向黑暗:“假如你真的是天选之子,你可要活出我们所有人的希望!”这话是对着孟知遥说的。
孤独的身影向着山头奔驰而出,黑暗里潜伏的贪婪伺机而动。
黑影划破风声的呼啸刺进每个人的耳中,汉子的身影戛然而止,在所有人的错愕里希望不曾倒下,即便失去生机他依然挺立将恶兽迟滞了短短的刹那,这刹那已足够弩手将箭矢射进它的头颅。
还有两只!
“再来!”毫无停顿的爆喝,声音里充斥着决然与希望。
受到了汉子的鼓舞,又有两人站立而起看了眼孟知遥,向着德邦的未来发起冲锋。
可是想象中的情形并未出现,直到两人奔到了山顶,地狱犬都不曾有任何行动,它们压抑住本能的嗜血,放弃了诱饵继续蛰伏,让活着的每人一个感受着它们的可怕。
诱饵失效!
“不能等,走!”孟知遥回头看了一眼,仅剩的哨卫已不能阻挡敌军前进,越来越多的战斧在它们主人的咆哮里逐渐逼近。
所有人没有丝毫的迟疑,紧凑的圆阵开始松动。
嗷呜!
一声嘹亮的嚎叫划破夜空,注视到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只地狱犬放弃了偷袭,开始正面冲击他们的队伍。
“留下五人挡住它,剩下的继续走!”孟知遥明白此时不能停留,可即便反应足够快速,队伍里依旧出现了慌乱。
地狱犬改变了以往的战斗方式,疯狂的扑击撕咬,不求一击致命,只为了尽可能的造成创伤,迟缓队伍的行进。而纷乱的人群又阻碍弩手锁定,盲目的出手只会造成己方的误伤。
事不可为!
孟知遥的心中几乎绝望,犹豫着是否抛弃队伍趁着夜色自个开溜,身后骤然而至的杀意让他的整个脖颈发凉。
“躲开!”
猝不及防,一双纤细的手臂将他推到,孟知遥还未在死亡的恐惧下回过神,一道瘦弱的身躯在他眼前破碎,不曾瞑目的脸庞上流露着少年的稚嫩。
声东击西!
猛地下颚用力,欲要枭首敌将的地狱犬仅用口中的利齿就将阻挡在它眼前的脆弱身躯生生咬断,未等它再度攻击,反应过来的弩手丢掉手弩,抽出短刃,与恶兽搏杀在一处。
“快走!”孟知遥看着远处最后的哨卫倒地,疯狂的呐喊出声:“弩手断后,剩下能动的都往山上跑!”
在一地的悲鸣声中,孟知遥如一只惊弓之鸟朝着山头奔去,所有筹谋与算计顷刻间化为乌有,只是一场简单的血肉搏杀就让他知道了自己的渺小,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直到他站立在山顶才缓缓的收住了心神,放眼四周能够喘息的人已不足二十。
敌军在方才战斗的地方聚集,弩手在汹涌人群里身首异处,失去行动能力倒地哀嚎的兵士在嗜血的厉斧下一一消亡,这非是残忍卑劣,而是经久战阵幸存下来的智慧和老辣。
两军对阵,永远都是攻心为上,即便狮子搏兔,亦要全力施为。
“军士长!我军伤亡近半,还能战斗的勉强还有二十之数,根据统计的尸体敌军残存的人数大致与我们相等。”一名敌军战士向着粗壮的大汉行了一个战时军礼。
大汉看着唯一幸存却也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地狱犬,迟疑了许久才说道:“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这一仗远非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双方开始默契的无声对峙,一方求活占据地势,另一边势要歼敌绝无苟合。战斗无法避免,大家都在为接下来的搏杀积蓄气力。
就这样寂静了数刻,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诺克萨斯军团的荣耀不容玷污,和一群农民打成这样,你们还有脸回去吗!”军士长开始了战前的鼓动:“军团里容不下弱者,死战!”说完挥动厉斧将孟知遥慌乱间丢弃的德邦战旗愤怒的斩断,所有的军士践踏过彼时对手的信仰,冲锋在前!
山顶上幸存人来不及悼念魂归故里的挚友亲朋,自然而然的站成一排组成一道单薄却严密的阵势,此刻的他们没有任何怯战的理由,这一刻他们为自己的生命而战。
地形的优势开始显现,冲锋的人群因为体能的差异出现了前后落差,山体的陡峭与密布的乱石又将这落差逐渐拉大,这小小的细节就能为守方赢得短暂的以多击寡。
只可惜他们面对的是悍不畏死的职业军人,首当其冲的便是身为军士长的大汉,面对密布的长矛毫无迟疑的汹涌向前,用他引以为傲的血肉之躯,在一片惊呼与错愕里撞开了一道致命的缺口。
紧随而上的敌军犹如愤怒的潮水,向着这决口的脆弱堤坝疯狂冲击,当军士长精疲力竭倒落在地,守方所有的优势消弭于无形。
又是令人心悸的短兵相接,孟知遥看着一边倒的战场忘记思绪,日出的黎明曙光照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木然的眼眸里只剩下听天由命的死寂。
随着敌方军士的怒吼,己方所有战友逐一凋零,直到一个不知名少年跌落在孟知遥的怀里,些许的疼痛才将他拉回到现实。
看着怀里早已失去生机的青春,孟知遥接过他手中的长矛,昂然而立。
有个人在等我回去!
所有的敌军聚拢而来,看着对手最后的举动,无声的将巨斧竖立在胸前行了一个简单的军礼,这是对于战至最后一刻的尊敬。
孟知遥紧了紧手里的长矛,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只是觉得只有握紧武器站立着才对得起身边还未走远的亡魂,恍惚间他觉得这些亡魂化作一只只舞动的蜂鸟在朝阳的光辉里啼鸣,由远及近的飞驰而来,直到猛然间贯穿身周站立的军士头颅。
所有的人猝不及防,当看清那蜂鸟俨然是一只只锋锐的箭矢,战马的嘶鸣转瞬即至。
噗!
骑枪在战马奔驰下的巨大势能里,轻而易举的贯穿了军士的胸甲,洒落的血花在光辉的照耀中格外的绚烂。
期盼已久的援军终于到来。
几息之间,十余名骑士已将残余的敌军消灭,领头一人对着孟知遥大喊:“坚石堡垒已被敌军攻破,光辉大人正在撤退途中,我部奉命清除沿途障碍。不论你是谁,现在我命令你坚守在此,等待大军到来,为他们指引方向!”
“活下去!”话音未落,骑士们已向着下一个目标奔驰而去,这最后的话语是祝福亦是期盼。
新手任务超额完成!全歼敌军。
额外奖励发布,与现世的通话,十分钟!
脑中的提示音一结束,一部手机突兀的出现在孟知遥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