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月高悬,陈琛来后的第四天,一天的魔鬼训练结束了。古月和施南昇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校门。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今晚又和她走在了一起,他也没有开口说话。古月想,就这样也很好。不说话就不会吵架。
古月走在桥中央停了下来,她望着满天星辉,缓缓闭上了眼,仰起脸任晚风轻抚过脸庞。不知不觉竟然流下几滴眼泪。
施南昇静静地靠在她旁边,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擦干了她的泪,古月来不及躲闪,索性不躲了。连日来的曝晒,她的脸上黑了不少,而且更瘦了。不知怎么的,施南昇觉得此刻的她,是那样孤独。他想给她一个拥抱,却又不敢。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让她能好受点,他只能默默陪着她。
从小到大,除了何一,没有人如此关注过她的喜怒哀乐,她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勉强笑了一下,说了声:
“谢谢。”
这是三天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她觉得很累,一点都不想走路,如果何一哥哥在,她可以跟他撒娇。他一定会弯下腰来背她回家的。
施南昇握紧了拳头没有回答,她的疏离和客气,让他心里不舒服却又不知如何改变。
古月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自顾自的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要留在国旗班?”
“我喜欢...”的人在里面,施南昇冲口而出却最终只能咽进肚子里,他不敢说出来,怕她会逃的更远。
古月不再说话。两个人默默的走着。
“施南昇...”
“嗯?”
“你的家人都在你身边吗?”
“没有,我爸妈离婚了。”
施南昇的爸爸是南城市著名的画家,他妈妈是一名外语翻译。
古月接着问道:
“那你妈妈…”
施南昇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她改嫁到国外了。”
“喔...”
他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感到孤单吧?
“你呢?”
施南昇很想知道坚硬外壳下的古月是什么样子的,今晚的她,很脆弱,没有那层坚硬的外壳,也没有了张牙舞爪的钳子。
“我父母在外地打工,我们是租住在这儿的。”
“平时你一个人在这里,房东一家对你好吗?”
俩人慢慢走着,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起那个做陌生人的事。学校建在南城北面的山脚下,原先是一片田野,所以没什么住家。一到晚上,从桥上过的行人很少。没有施南昇一起,古月有时候还有点害怕。
“他们对我很好,我小学三年级就住进来了,我觉得他们就像我的亲人一样...甚至何一哥哥比我父母更关心我。”
古月说到何一,脸上会浮现出一种欣慰。就好像他真的是她的亲哥哥一样。
“你的何一哥哥为什么从来没有来接你?这条路晚上不安全。”
施南昇听着古月口中的何一哥哥,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八月初去读大学了。可能要年底才回来吧!”
古月的声音有些失落...
“你们平时没有联系吗?”
“没有.....我没有手机。”
“那你怎么不去网吧?”
“我没有身份证。”
施南昇听到这句话,试探的问道:
“那...你想去网吧吗?”
只要她高兴,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陪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又愿意和自己说话,但施南昇终归是开心的。如果这就是她喜欢的相处方式,他也愿意。
古月暗淡的眸子突然亮堂起来。
“有点…”
“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带你去。”
施南昇一脸笑意的对她说。
“什么条件?”
古月有种被套路了的感觉。
“以后晚上回家,等我一起。这条路晚上真的不安全。你太瘦小了,最容易成为目标。”
这是施南昇的真心话,也是实话。
“你这是要保护我吗?”
古月怔怔的望着他。
“废话,本少爷见着路边的阿猫阿狗受伤了都会去救,何况你还是个人?”
施南昇有些口是心非的答到。
“欺负我最多的人不就是你吗?”
古月听了这话,气的小拳头呼呼地往施南昇肩头砸...
施南昇吃痛,捂着肩膀半天没缓过来。练了几天的正步,抬臂,两个膀子疼的拿笔都使不出力气,这丫头真够狠的。
古月望着他痛苦的表情,才意识到他估计也是浑身酸痛,砸下去的拳头立马松开了。
“对不起啊,我忘了...”
“今天训练那么累,要不改天吧?”
施南昇想起古月今天也挨了不少竹竿,肯定累惨了,想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军训哪天不累?等军训结束了,我们也没时间去了。”
古月的声音有些低沉。
明明这么累还想去和他联系,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那你是答应我的条件了?”
“好吧...可以走了吗?”
“你还走得动不?”
“怎么,你要背我吗?”
“只要你愿意,有何不可?”
施南昇望着她一脸认真。
古月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关心。她不敢接受别人对她的好,因为...怕还不起。
“算了,不去了,今天你也够累的,回家吧。”
古月停下了脚步。
“怎么的,我也比你大,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哥。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你的何一哥哥不在,我罩着你不好吗?”
古月望着他,说不感动是假的。
“再不走,我就真回家了!”
古月对着他吼道。
施南昇高兴的搂着古月的肩膀。
“走,哥带你去闯荡江湖!”
古月赶紧推开他,害怕被人看到。快到何家门口时,她拉住施南昇手臂,悄声说:
“一会儿我们跑过去,我怕房东他们看见我跟男孩子在一起,大晚上的不回家,刘姨肯定会告诉我妈!”
施南昇听完她的话,还没等古月反应过来,拉着她的手就疯了似的从何家门前跑过,直到拐进一条小巷才停下来。古月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跟着跑。这百米冲刺下来,俩人都累的靠着墙大口喘气。
古月上气不接下气的骂到:
“你疯了吗?下次你要发疯之前,能不能先给个信号?!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哈哈哈,不是你说的跑过来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这样才不会被发现!”
施南昇觉得,比起那个冷若冰霜面无表情的古月,此刻一脸惊慌失措的她更可爱!
古月翻了个大白眼!
“接下来怎么走。”
“跟着我走就行了,再拐条街就到了!”
古月努力回忆上次何一带她去的那家网吧,奈何那个时候,她只顾着坐在何一自行车上笑得像个孩子,根本就没关注过路线。
“咱们能不能走大街?这巷子里路灯这么暗,我有点怕!”
古月觉得施南昇没安好心,故意选了一条恐怖的路走。
施南昇回过头来看着她:
“怕什么?有我在,走这边近!你要是怕,那我牵着你走?”
古月本能的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男女授受不亲,你别想趁机又占我便宜!”
施南昇忽然一个转身,把古月堵在了墙角,一脸邪魅的说: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这是故意提醒我吗?”
“施南昇!才几天时间,你又旧态复萌?”
古月好不容易想要重新与他和平相处,那样老死不相往来的方式,她觉得憋得慌。
“古月,你生气的吼我都比你不理我让我觉得心里好受点…”
施南昇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缕忧伤。他松开手,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向前走去。
古月看着他一副吊儿郎当的背影,第一次觉得他是那样落寞,她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砸了一拳,有些闷,有些疼。
施南昇掏出钱夹,拿出身份证递给网管,顺便押了五十块。他们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施南昇给古月打开电脑后,跑去网管那买泡面。晚饭吃得早,他早饿了。
古月忐忑的登录QQ账号,当小企鹅刚亮起来时,新消息提示音就响起来了。她赶紧点开...
——丫头,最近可好?我刚到学校,学校好大,北疆市比南城大了好多啊,有机会哥哥带你过来玩啊!
第二条是何一学校和北疆的一些街拍照。
——丫头,我们要开始军训了。你呢?最近开心吗?我现在在部队,不让用手机,我给你发了消息手机就要上交了,照顾好自己啊!别在家哭鼻子,要开心点!等我放寒假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第四条是何一穿着军装笔直地站在寝室床边拍的照片。何一黑瘦黑瘦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双手紧贴着裤缝,显得有些拘谨。
古月就这样呆呆地盯着何一的照片,心情低落。施南昇端着两盒泡好的泡面来到古月旁边,他将泡面递给她,古月接过来放在桌上没有动。
施南昇看了一眼电脑上的照片。
“这就是你何一哥哥?”
黑黑瘦瘦的,看上去也不是很高,约摸一米七五。不过看面相,属于那种看着舒服,容易亲近的人。施南昇不是骄傲,如果比颜值,他确实能甩何一一条街,但他输就输在时间。
六年的感情积累,在古月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他要怎样才能在如此强大的对手面前,获得一席之地?想到此,施南昇就觉得自己毫无胜算。可转念一想,如今天时地利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他未来可以和古月朝夕相处三年或者更久,他有的是时间。
“嗯...”
古月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施南昇吸溜了一口泡面接着说:
“你不给他回消息吗?”
“回了他就知道我上网吧了...”
“喔...那接下来干嘛?”
“我...我想回去了...”
施南昇望着她落寞的神情,有些无措。
“那...我们把泡面吃了再走吧?你不饿吗?”
“好!”
“你什么时候去办身份证啊?”
施南昇含混不清的问。
“还有一段时间...”
“喔...”
连生日都不愿意告诉自己吗?施南昇心底的失落又重了一分。
“之前对不起…”
古月在离家还有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什么对不起?”
施南昇一脸茫然。他有些期待又觉得不太可能。
古月想到他说那句话时受伤的眼神,想到自己最近对他的态度,所以想要对他说抱歉,可是问她为什么,她却回答不上来,难道说,是因为她不忍伤害他吗?
“原因就那么难回答吗?”
施南昇看着她低头沉吟半天,始终不发一语。心情愈加失落。
“别问了,没什么原因。我先回了,再见。”
古月语气清冷的说完,转身离去。
施南昇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朝她摆了摆手钻进了另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古月无声的叹了口气,心绪有些杂乱。
直到她房间的灯亮起来,躲在黑暗中的施南昇才面无表情的朝家走。此刻,孤月盈天,施南昇修长的身影映在墙上,在空无一人的巷弄里显得凄冷而孤傲。
回到家的黎天星弹了一会儿钢琴,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毫无睡意,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女孩的模样。他这是怎么了?这些天怎么总是想起她?
而此刻,陈琛一个人坐在部队分给他的小寝室里正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那上面全是一行行密密麻麻的代码,他正在试图攻破M国一家科技公司的防火墙。之所以选择这家公司,是为了获取他们目前研发的一款无人机的资料。这款纳米无人机只有墨蚊大小,具有超高清像素,超长的续航能力,还有几百G的内存容量,以及几乎无人能察觉的隐蔽技能。它的安全性是M国着重研究的地方,它不能用人类的皮肤触碰,只要一碰便会自爆,虽然爆炸不能对敌人造成危害,但把自己炸的粉身碎骨才是它的目的。消除一切技术和内部资料,即便被敌方发现,也无法研究和复制。
如果M国研发成功,将这无人机用于窃取机密文件,简直如入无人之境,那整个国家就像一只拔光了毛的火鸡,毫无秘密可言,只得任人宰割。
陈琛今晚的目的就是要攻破防火墙,拿到纳米无人机的设计资料。虽然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很危险,但这项技术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安危。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只能毁掉它了!
白天他要军训,只能晚上行动,但帝国和M国有时差,所以现在对方是中午,他们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他必须在这两个时辰以内拿到资料并消除掉自己的痕迹,成功了政府不会奖励,失败了政府更不会承认,无人能替他辫白。这么做唯一的理由,就是爱国。
凌晨一点58,他刚刚抹干净自己的“尾巴”就发现对方已经重修防火墙,试图追踪他的地址。如果这么容易就让对方逮住他,他也不配做“红网极客”的创始人了!
又做了一件让他觉得很有“意义”的事情,陈琛心情愉悦的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了,营区里寂静无声,只有一轮孤月高悬,洒落一地银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