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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多想永远做一个小孩

1990年代的乡村是没有“幼儿园”的,只有“叶红班”或者叫“学前班”。那时候许多大墙上写上了“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白字标语。当孩子到达虚七岁的时候就得进入学前班预备下了,在我进入学前班之前有大把的时光供我玩儿。

那时候华北偏北的乡村林木还很多,小河里有长流的细水,夏天的时候鸭子和鹅就在河里洗澡,尤其是鹅,洗嗨皮了没准儿来个助跑还能飞一会儿。

我奶家西边是一个小河沟子,常年流的水冲到西坡上很多沙土面儿,我和一个同岁的小朋友经常一起去玩沙子,他算是我人生头一个玩伴了。因为他奶和我奶是塑料妯娌花,所以俩老太太一起在小河沟的西边各开了两块地,栽葱或烟草。

尤其是烟草,1990年代乡村人抽烟从来都是自己种的。

我爷爷是个老烟枪,但从不抽买来盒儿烟。每年他都要自己育秧子然后再栽到地里。等到烟叶子一茬一茬长的时候,他把最好的那一茬儿打下来,编在一根长绳子上晾干,抽的时候,烤一烤在烟笸箩里碾碎了用纸一卷或装在烟袋里就能抽了。

栽烟草挺麻烦的。前几天我和他还在我家一处荒院的房后栽了一片。烟草要用葵花籽榨油后的渣滓来施肥,否则会点的时候会要火,点起来费劲。

我在学会吸烟之后无数次尝过他种的烟,劲儿极大,像吸雪茄,尤其是吃完饭后吸两口,胃特殊服,气管儿还不上火。

第二个玩伴是个没妈的孩子。他爸爸是我爷的二兄弟。他比我大五岁。因为我二爷爷耍钱,婆媳关系又不好,他妈在他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就跟人跑了。我老太太还活着的时候,她老人家照顾他,她一死,他的境遇就变成了哈克贝利·费恩那样儿。有一年我二爷爷去打工,把他托付给了我奶,那时候我大概在四五岁吧。那时候我常跟他一起疯癫,拿着烧火棍当刀枪耍来耍去。因为这,我奶常吆喝我俩,别扎着眼睛。

前一阵子我去给自己办理档案,在巴士上遇见了他,岁月沧桑,容颜变化,有些东西已经很远很远了。

刮完了春风,化了冰,树就放叶儿了。那时候杨树新枝的皮很嫩,木质和皮接触的部分有很多粘液,年长的小孩子会用刀子把皮剥个筒儿出来,再把一头儿的表皮削掉,就成了哨儿。吹起来闷响闷响的。

那天是个下午,我跟着一群孩子在杨树底看他们做哨儿,他们都会做,我不会,也没人给我,我就撅了根儿树杈子跑回家,进门的时候我奶正坐在炕上做鞋,边上放着一罐头瓶用红糖水,我说“奶,给我弄个哨儿。”我奶拿着剪子一剪一削,吹了吹,一个哨儿就出来了。我拿着那个哨儿出去找他们,人群早没了影儿。

有回我和小孩们跑着玩,跑到我奶邻家一无人居住的空房子月台侧下,我们要穿过那片园子。他们家园子里头有一口新的山芋窖,用草帘虚掩成着。

小孩儿吗,跑嗨了就容易忘乎所以,我一脚踩空了,两只手迅速在窖口撑住了,我要是能像今天这样连做几十个双杠臂屈伸,这不算什么。可那时候我很瘦小啊,怎么办。

那底下黑洞洞,什么也看不见,很深,掉下去,不断腿也断胳膊,甚至没命。

人在生命极度危难的时候,会爆发某种超越当下的潜力。我用手使劲儿一撑,硬生生把自己撑了起来,地心引力和洞里鬼魂没抓到我,我挣扎着爬出洞口,在地上坐了半天。

那些孩子没发现我,继续往前跑,他们在发现我少了之后也没回头找我,人生第一次感到绝望,也感受到人的不靠谱。

我回家我也没敢说,但没多久家大人都知道了。

我奶怒斥了一番我那个小叔叔,而后我妈常以此做谈资。

我也在一朝掉井之后,凡是焦虑的时间里就会偶尔梦到那天的绝望。

傍晚,太阳夕照,华北偏北的天地被洒的一片金黄。

我奶要去看地,不能扔我一人在家。就背上了我向着西梁的山上走。

风吹着刚刚翻新的田土,一个小老太太背着一孩子,向山坡走,对就是山坡,比跑步机上设定的坡度大得多,前几天我去哪儿给我妈送手机,一个常锻炼的浑身肌肉的壮硕男子,还爬的浑身是汗。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在她背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又是放好的炕桌,又是做好的饭。

要是有机会我还想,我还想,睡在她怀里。

那个时候种田农药化肥用的很少,敌敌畏最常用,所以那时候人一想自杀喝药的话大多喝敌敌畏和卤水。

由于用量少所以对于蛇虫鼠蚁的杀灭率很低,夏天一到蛙声蝉鸣不可断绝,尤其雨后,水坑里会有小蛤蟆,一戳一蹦跶。

万物皆有灵性,但苍蝇蚊子虱子例外。

苍蝇是最常见的,尤其是猪圈和大粪窖。90年代的人们舍不得买一瓶电视机广告中的“枪手”来喷一喷,大多数人都选择用苍蝇拍儿和蝇甩子拍屋里的虫子。蝇甩子是用网袋上抽出的塑料丝绑成的,很像电视剧里的拂尘。

我奶编了一个蝇甩子。那时候我们模仿电视上港台武侠剧武当少林的出家高手,玩玩武侠版过家家用蝇甩子当兵器,,打来打去,胡聊胡聊的很爽。

后来出了一种用瓶子挤着喷的药粉,它把蝇甩子消灭了,那玩意闻着香香的,往窗户和诱饵上一撒苍蝇蚊子就死了,我奶总嘱咐我这个不能吃,吃了就药死了。

再后来出了一种贴纸,上面布满黏胶,挂在电灯旁边,蚊虫一飞就粘住,无法挣扎,死在上面。讲卫生的人家会定期更换,不讲卫生的人家一张贴纸能从夏天挂到过年。

虱子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如果你去百度一下它的图片,就会被这种微型吸血虫的模样所骇的起一身鸡皮疙瘩。

虱子还会在头发上产卵生崽儿,叫虮子。那时候的孩子没有不招虱子的,尤其是冬天。我的冬袄就是我妈常常找来找去的对象,生怕我被虱子吸干了血,咬痒了皮肉。

有女人的家里都有一个细细的篦子,用来篦去头发上的虱子,然后把蓖下来的虱子在两个大拇指的指甲盖儿中间嘎嘣儿一声挤碎,指甲盖上就留下血斑和虱子的皮。

向村里少不了麻雀,姆们家管麻雀叫“家雀qiǎo”,它们爱在房屋的裂隙里面抱窝。

我二爷家久不居住的老房子里常有这小鸟。我能自己吃饭之后,好几个冬天,我爸经常晚上打着手电去掏家雀窝,用手把它们拧死,去了五脏用铁丝吊在过炕的炉子里烤熟,给我吃。

那是1990年代冬天里物质匮乏的乡村所能弄到的最高蛋白的食物了。

今天,虱子没了,人干净了,但蛇虫鼠蚁也在一遍又一遍的农药中荡然无存,而我也再也没有吃过麻雀。

疫情期间,我发现姆们家附近来了一种漂亮的小鸟,黄脑袋,绿羽毛,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有两只还在我家的彩钢棚子里搭窝下蛋抱窝。两只大鸟每天往复数趟,叼来各种虫子和剩饭剩菜,累了就在一根木头柱子上中转休息,再接着飞,光是瞧它们公母儿忙活,我就瞧了半个月。

我爸就像一只忙碌的大鸟,飞来飞去。

今天的中国乡村很少见到用灶火烧火做饭的人户,我小时候家家都用灶火。

那时候人多柴少,除了地里能获得的秸秆儿,很多人家还要拿着耙子上山搂松树毛儿,拿镰刀割各种蒿子,那楼锯剌树杈子和灌木。

早晨起床早,站在当街,能闻见各种草木味儿,什么艾草香,松木香,让早晨的1990年代华北偏北这个小营子,获得了某种B格。

这B格我在拉萨工作时,常在大昭寺香炉早晨点燃的松柏烟里闻到。

烧蒿子和秸秆儿碎草最麻烦。我奶的灶火旁边配了个风弦就是风匣子,一拉那个大木头把儿,嘎登嘎登响,气从旁边的眼儿进了灶膛,灶里的火苗就一下一下冒了出来。我妈买了一电动鼓风机,插上电不用手摇,火苗非常稳定。

我四五岁的时候就帮着我妈烧火。把柴火续进灶火里,用火钩扒拉。

本村有史以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大的一把火,来自炮仗厂。

某个伏天下午,我妈领着我上山薅草,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背后惊天动地一声响。一个大大的像原子弹爆炸时的蘑菇云从前地冒了出来。

我吓得哇哇哭,戴着我妈用烟盒做的乌纱帽,不知所措,她把我烂在怀里,一起瞪大了眼看这个素日无聊的小山村,正在诞生的爆炸了的新闻,以及我们此后再未见过的如此壮烈的烟火。

炮仗厂爆炸了。因为厂长用晒热的菜刀切药捻子,引着了火。他被烧的够呛,又加上输血的误操作,导致六十多岁就进了黄泉。由于家里有钱,丧事儿办的十分排场,我跟着瞧了几天热闹,看他们送盘缠,烧头七,各种花花绿绿的纸人纸马,被巨大火烟烧成波纹的空气和各种千回百转的哭。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有好几次我在烧火的时候把秸秆折成各种形状,一下扔进灶火,趁我妈不注意还学人小声哭丧。

只是因为觉得好玩。

后来我如同孟子那般被教育了一番。

我们家除了灶火常常用的就是煤火。我爸爸那时候做一门儿买卖——“倒勺子”。就是把破铜碎铝,在坩埚里融化,倒进模具里变成一把新的金属家什。

我爸用的不是失蜡法,因为蜡成本太高。他用翻砂法。先用木板打出来框,以备装砂子,在把那种细细的可塑性很强的砂子和一个成型的家什,放进去压实,里面就有了家什形状的空间。然后再把铜铝水浇筑进去,等一会就成型了。

有两年一到傍晚,很多人就带着废铜废铝来我家,我爸爸用鼓风机吹热煤火,烧红坩埚,翻砂倒模,一把把新的家什就出来了,我家还有一把当年做的在用的铝铲子,铲子头已经被铲斜。

有回我爸突发奇想做了个微缩版大刀的模型,倒出来两把铝刀给我做玩具,很粗糙没有刃,后来被我表弟拿走了。

小时候我有一毛病,特爱跟脚。有一次我妈因为什么急事要骑车子去我姥姥家,跟我奶悄声的说了,虽然小,但我也会看活色shai,我要去。

“我想去”是我近二十年一直存有的炽烈行为——看看这个世界。

她急来急回,并不想带我,还哄我说“妈就去一会儿就回来了。”我知道她是在骗我,不干。

开始各种耍熊。

我妈情急之下掏出五毛钱,那五毛钱还不是紫色的那一版,是印着纺织厂的那版。

我终没被金钱所收买,此后也是如此。我五毛钱给扔在了风中,就势儿被风刮进了石头堆的缝隙。

我如愿的坐在我的专属座椅上去了一趟我姥姥家,趟了那条宽阔的河,我妈回来之后却不如愿的去找那五毛钱,可以买半斤豆腐的五毛钱。

从这儿之后,不惹我妈为难,几乎成了我每一步选择的初衷。

1996年我妈怀了我弟弟,我婶子也怀了我妹妹。那年春种,我弟弟五个月,我妈还在地里干活。现在的产妇怀孕期间啥也不干,可那个年代的人根本没有休息。

农历六月,我妈要带我去一趟小姨家,那是华北偏北遥远的边缘,也是农耕文明最后的堡垒。

一个快临盆的产妇和一个6岁的小孩,走了5里地,到小火车站。

我一路上没用她背也没用她抱,我知道,我已经跟这个没缘分了。

那年华北偏北土地转型,人们种植菜花很多,沿途到处都是白白的菜花。

我们去的目的是为了拿我表弟穿旧的衣服,物质匮乏收入稀薄的年代,小孩子身上的衣服都来自大孩子。

我俩住了两晚上,有一晚还停了电,我小姨点了一支蜡,我们就着蜡烛吃饭,饭桌上,有我表弟刚剜回来的用来蘸酱的一棵棵很大的野菜。

那年夏天,《宰相刘罗锅》开播,我妈我婶儿都有身孕,我奶为了不扰人,常常吃完晚饭后背着我,随着吆五喝六的人民群众,奔砖厂看电视。

一般看到半道儿的我就睡着了,等到电视里唱“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的时候我再醒过来。

在她的背上回家,在她的被窝里睡去。

那个剧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荔浦芋头,看张国立演的皇上吃芋头的样子,心说那玩意得多他娘的好吃,我要吃。

后来有一年我买了好几个,跟电视剧里一样蒸了,蘸着白糖,发现,一点儿也不好吃。

今天看B站的弹幕,原来好多人跟我都差不多。

这个电视剧让我得了一个绰号。

我小时候脑袋很大,很多人管我叫“大脑袋”,后来这电视剧一出现,我的“大脑袋”直接和“和珅”来了一等号。

也是吋,但我奶很反感,凡是有人这么说,她就一努嘴,旁人就不敢了。

我妈常问我,你想要个弟弟呀,还是想要个妹妹呀,我说要个弟弟吧。

结果还真是个弟弟。

农历七月的时候我奶奶又有了孙子和孙女。当然他俩都是生在炕上的。

生他们的时候全家都在忙活,没人管我,又临近中秋,代销点儿摆满了一包四块的月饼,我爸怕我饿着给我买了一包,那天,就在我弟弟出生的那天,用一包月饼捱了一整天。

1990年代的食品简直没有安全,尤其是月饼这种东西,你根本不知道这玩意是哪一年的。

我弟降世的第一天晚上,我吐的稀里哗啦。

我奶在地下用灶火里的灰垫了又垫扫了又扫,紧张的不得了,生怕我再出事。

从此我再不吃月饼。

在华北偏北,月子里的产妇要饮一种用黄米做的米酒以维持身体的热度。

我姥姥为她酿了一大桶,月子里每天晚上她都要热了喝。

没啥饮料的九十年代的乡村,这玩意儿散发的酸味让孩子馋。我要来喝了,虽然没什么劲儿,但确实很好喝,酸酸甜甜的,喝完了之后脸红的不得了。

后来我还问过我姥姥这是咋做的,她说就是买点酒曲子和着粘粥,放炕头上等几天就成了。多年后在超市看到瓶装的这种孕妇黄酒,我还能想到那年的味道,我猜那瓶儿里绝没我姥姥做得好喝。

我婶子与这米酒就没有缘分了,她生完孩子有些气虚,我奶请中医给她诊断开方,也不知这先生到底何种来路,他开的这药要喝童子尿做药引子。

童子?

诶,只有我是现成儿的童子啊。

所以在入冬之前,每天晚上我都会被我奶从被窝揪起来,拿着白瓷大碗让我嘘嘘,要是立时没尿,还得灌两碗凉水。

我妈月子里,亲戚四邻要来下汤面。今天都送钱,省事儿。可是那时候人们更喜欢送点东西譬如方便面,譬如一篮子鸡蛋,譬如几尺花布,譬如几卷新棉花。

我妈没少得了方便面,所以那半年我没少吃了方便面,以至于头发都吃呛毛了。

现在方便面没那时候好吃,今麦郎买了华龙,却做不出华龙的口味,以至于问一下就想吐。

我妈一出月子就去医院做了结扎手术,手术完回来,她躺在炕上,我问她刀口在哪,她指着肚子上的纱布说:“刀口就在这啊。”

“妈,疼吗?”

“疼。”

彼时的冬天,华北偏北的乡村普通人家还普及用柴煤锅炉取暖,因为贵,因为没钱。全都是一铺热炕,一个过炕炉子。

冬夜,只有人在的地方是热的。

那时候,我奶早起之后经常喊“外头屋又上冻了,哪哪哪,又起霜了”。

霜常常起在玻璃窗户上,白白的,纹路很多。那时候我每天早晨在被窝里盯着窗户上的霜花不断地飞神,把它们想成一个六岁孩子所见过的一切事物的形状。

待及农忙,晚上要在我奶家住,每天早晨在一屋子早起干活的人的注视下,我光着腚开始穿衣服。再把我奶嚼碎的饭,一口口的咽下去。

我唯一的期待就是中午看《包青天》和《神雕侠侣》,晚上看《动画城》和《大风车》。我唯一的好奇就是那个人形的山沟发呆,到底是不是变形金刚砸出来的。

花开后,大孩子用纸做个纸夹子领着我们在花丛捉蜜蜂,逮住之后放在瓶子里。

其实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捉它,也不知道这到底有啥好玩。可能因为有被蜇的风险,所以觉得铤而走险很刺激,捉到之后有获得罢了。

捉来的虫子,心情好玩一会就放了,心情不好就把它们的命收走。今天很多人斥此为虐杀,但乡村儿童自己的命都如同草芥,何况一只虫子了。

当时,也不是听谁说的——打开蜂子的肚子,里面的一包儿水儿就是蜂蜜,然后就开始了疯狂的捕捉和虐杀,以及扎堆舔“蜜蜂”。

我妈听说我们聚众吃“蜂蜜”后,每天都反复嘱咐我说,那不是蜂蜜,那是蜂子的屎。

我害怕真的吃到了屎,给戒了。

于是又有小孩儿说蜂子腿上的是蜂蜜,当然我现在知道那是花粉,当时可真的又有人吃了……

这可能真的吃到屎,因为大粪窖边上也是长花的。

做一个不用上学的小孩儿是人一生中最最快乐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七情六欲,除了吃喝就是玩。

吃我爷爷买的黑枣、桃子、馒头、放在碗里快化了的雪糕……

喝我奶奶沏的红糖水、麦乳精、鸡蛋水……

吃我爸爸烤的家雀、

喝我妈,数九寒天起大早去山上打下来的冻了的沙棘粒儿做成的果汁……

跟各种小孩儿玩。去打谷的场院,在刚垛好的谷堆里藏猫儿,就着谷秸的香,把自己的头埋进草堆……

把蒿子捣成“草药”,学武侠剧里敷在假装的伤口上,那青蒿确实是味草药,前几年,还有人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奖……

在水缸里砸冰,放嘴里,然后在冬天里滋滋窜稀……

把干粉条放在旺旺的炉子上烤成花……

虽然没有什么精致的铁皮玩具、高级积木,但这是人生最好的时候。

未必物质丰盈,但所求皆有所得。

一年后,虚7岁的那年夏天,我在空了的马槽边上玩儿,我爸骑着洋车子从集上回来,买了一套白色带花的短袖裤衩,我穿着新衣服到我奶家旁边的草坪上和将满周岁的弟弟妹妹拍了个全家福,后来我又穿着它背着个小书包上学了。

疫情期间在家,我爸哄我小侄女睡觉,哼了一首儿歌“孩孩睡,盖花被;孩孩醒,吃油饼;孩孩哭,巴掌撸。”

我多想和那些光阴永远住下来。

我不能。

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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