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概是下午,雨点毫不留情地对千疮百孔的大地展开新一轮打击。他们又被困住了。罗耀澄明显烦躁起来:“这雨又要下多久啊?”一行人躲在坚固的楼房残骸中,担忧地望向外面白茫茫的水幕。
“快秋天了。”闫骁若有所思地说。
王静把手伸出去,感受着外面风雨交加的寒凉。她突然打了个冷战,一种不知名的刺骨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蔓延到全身,她缩回了手,外面太危险了。
所有人心底都没了着落,这样大的雨第一次降临的时候就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饥饿,煎熬,死亡……
孙欣和呼延胧清点了现在剩余的食物和水,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大约还能坚持两个星期。这意味着他们还有两个星期天堂般的生活。而上一次,那样的大雨至少持续了一个月。
不得不说,这有些像农耕社会中的农民们靠天吃饭的目光,也许在几千年前,他们的祖先也曾以这样的目光看向令他们绝望的天灾。
第一个晚上,闫骁很快入睡了。他梦见了光怪陆离的森林,他在不停地奔跑,想要逃离,可是没有出路,永远没有尽头的森林包围了他。
雨声冲刷着一切,文字开始消失,商店的招牌变成了锈迹斑斑的铁片,红绿灯失去了作用,没有一辆车可以发动,没有任何行驶在路面上的交通工具,一切都是一片灰白色,植物早在黑暗降临的几个月完全灭绝。除了雨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鸟儿的巢已经破碎,动物园空空如也,人类的幸存者们隐藏着自己的声音。
王静沉沉的睡着,哗哗的雨声把她带回了很早以前,那时的一切都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中,教学楼沐浴在记忆的阳光里,伙伴们嬉戏打闹着。每一棵草都发着光,每一片叶都在欢唱。晚风中,金色的夕阳从蓝色的天空上退去,柳树的枝条伸出纤细的手与晚风拥抱。和许多小孩子一样,她曾写下一个拟人句:“柳树长长的头发飘在风中。”
此地无柳,此地有人。
但愿之后的几个晚上都能这样度过。
韩畅睡不着,黑色的天染黑了雨水,她想看看月亮,天上却没有一丝亮光,她曾经盛情赞美的月亮,薄情寡义到没有给她一点宽慰。
Sometimes, I playing games with my famliy.
这就是三天内他们的总结,每个人都开始郁郁寡欢,温韬讲的笑话开始变得苍白,所有人的眼睛里都蒙了一层灰。
“真不明白当时那一个多月是怎么过去的。”罗耀澄说。
那一个多月,他和闫骁并不是无话不说,是什么都不说,有时他们只是握着彼此的手,一起等待着时间的流逝。仅凭肢体接触,罗耀澄就能知道闫骁现在睡没睡着,精神状态如何。闫骁大概也能知道他。就这样,仅仅是这样,他们度过了一个多月。
大家开始彼此讲故事,童话,神话……
如同末日版的十日谈一样,人们开始动用大脑去编故事,不去管外面的大雨了。每个人都在思考。不知不觉中,故事讲了好几天,第一个星期过去得飞快。
应该是早上,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好像是医院的消毒水味,人们都皱起了眉,不管何种方法,这味道总是倔强地进入他们的鼻腔,叫他们难受一番。
闫骁看着外面的大雨,使劲抽了抽鼻子:“是雨的味道吗?”
“你傻吧!”罗耀澄以为闫骁出现幻觉了:“雨怎么可能是这种味道!”
过了半天,身处废墟里的人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雨是消毒水味的。”孙欣使劲去闻脚下的地,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他又靠近外面的雨,浓烈的消毒水味冲进他的鼻腔,他立马受不了了,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同时还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他们的食物只能支持一天了。
希望明天雨能停。他们做了无用的祈祷。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王静唱着,望着看不到的繁星。侯杰坐在角落里,等待着明天。
这是孩子们做过的最长的梦,也是最美好的梦,也许今后,不会再有这样长的梦境任他们消耗了。闫骁苦笑了一下,梦里真是什么都有。漫长的两个星期,他几乎将他短暂的人生回顾了一遍,他玩世不恭,他沉湎在安逸中,他溺死在碌碌无为的每一天里。现在呢?太苦了,真的苦,没有什么是甜的。
大提琴发出悲鸣,小提琴如泣如诉的响着,竖琴轻缓地拨动,无人演奏。纯白的蜡烛静静燃烧,唱诗班的孩子们用稚嫩的童音齐唱着神圣的赞歌。神父的头发花白了,他看着孩子们,慈祥的脸上露出笑容,温暖的烛光照亮了孩子们美好纯洁的心灵。神父想着,至高无上的主,您看到了吗,这时间鲜花一样的赞歌,是为了赞美您而唱响的。我是您虔诚的信徒,我将在您的指引下渡过苦难。
在远方,也许太阳依旧在运转。他们微不足道的苦难像是蝼蚁的叹息,蝼蚁没有一刻不在叹息着,像苍蝇习惯性的搓手一样。梦醒了,再也没有可以叫做梦境的地方了,那将是他们最后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