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想出去？”
孟恒看着眼前两只瞪大难以置信眼睛的妖修，有些尴尬地点点点头。
“嘶——这，不好办啊。”老牛摇摇头，看了一眼全身僵硬瞠目结舌的重蒿，一蹄子上勾拳把他的嘴给合上。“这样吧，你跟我们来。”
“去哪？”孟恒瞬间警惕，小心地问道。
“当然是出口啊。”老牛用他那铜铃大的牛目生动地翻出一个白眼。然后扯着重蒿就沿着黑水河流向下游悠哉游哉地走去。
孟恒只得快步跟上，同时暗中留了个心眼与两妖保持了三丈以上距离，他认为这个距离在注意力一刻都不松懈的前提下，应该能够躲过某些意外，那时人身肯定比不过妖躯，后面就需要快速跳入身旁不远的河中逃离了。
不过说起来，这河流既然能动而不是一条死水，那么必然与外界连通才是，要不是我这城里小孩不通水性，现在哪里还需要跟这些妖修磨叽，当下跳进去就能被河水带到外界去……啊，对了，一会儿问问那些妖修有什么方法可以去地下的灵气源，我若是在那里修炼，筑基也不过是一周的事。
孟恒默默盘算着之后的计划，牛妖和蛇精也没有说话，专注地带着路，整个巨大的洞穴中一时只有流水的声音回荡。
在这样的静谧中走了近一个时辰，老牛突然说话了：“道友你……”
“怎么了？”孟恒下意识地回应道。
“应该不是荒域出身的吧？”
孟恒一个激灵，暗道一声不好，虽然不知道这个“荒域”是哪里，但恐怕大概率是这些妖修之前所盘踞的地方。此时若反驳，一但他问我详情，太过容易漏出破绽，还是顺着话头……唉，当初刚入门时要是多抽出时间去补补修仙界的各种情况就好了，现在我搬出玄璃地区的信息还可以混混……
“荒域？诸位兄台此前所居之地吗？哈哈，在下实在记忆不清了，不过应该不是在那里。不知依兄台慧眼，可有什么头绪？”孟恒一手太极又把问题扔回老牛手中，他也想试探一下老牛的真实想法。
老牛驻足，一把松开了抓住重蒿头后七寸的蹄手。蛇精立即一个蚯蚓打挺俯身在地，拼命仰头晃脑地游走了。
孟恒莫名其妙地目送蛇精消失在洞穴的黑暗中，转头看向背对着他的牛妖。
“他那是咋了？从刚才开始就不说话，怎么现在直接跑开了？”
“嗯——”老牛沉吟一声，缓缓转过身来。令孟恒心中一紧的是——他的双目不知何时变得如鲜血般赤红，仿佛发狂了一般，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的压迫感压得孟恒的呼吸也因困难而粗重起来。
在两人安静且凝固地对视十几个呼吸后，老牛冥冥中好似战胜了什么东西，气氛为之一缓，终于在孟恒紧张的目光中开口了：“果然，你应该是意外进入此处的迷失者吧。”
“我……”孟恒心中纵使有万般借口，最后还是没能在老牛认真的眼神前开口。破罐破摔地耸耸肩，有些疑惑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咱家这样的流放者其实都有被刁穷下过秘术，越是接近黑水河下游就越是容易产生幻觉，从而因幻象所引导出的例如恐惧，迷茫，悲痛等情绪所侵蚀，想尽一切办法往黑水牢深处逃。咱家因为自身曾专注过元魂修炼，比一般的妖修更能坚持住理智，所以没有像重蒿那样迷失。”
“可是你……这么一路下来仿若丝毫影响不受，若你不是误入者，那必然已是化神兽祖，如此一来不更像个笑话？”老牛淡淡地将缘由道出，明显认真起来了，连他爱模仿的书生口吻都懒得再用。
“哈，好吧，确实是这样。”
“失忆也……”
“编的，骗个身份。”
“噢——”老牛点了点头，没有如孟恒预想的一样暴起发难，而是看上去有些失落地点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他虽然有所猜测，但直到刚才他也期望孟恒能不承认这件事，这样刁穷被报复的事是真的，冷清的黑水牢又进来一名正常朋友也是真的……亏我那么期待，哼。
“我可是真正的人类修士哦？你不动手？”孟恒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见老牛沉默胆量被助长了，竟然不受控制地问出一句，一副生怕别人不来拍死他的模样。
“哞？”老牛发出一声难以置信地啼叫，通红的双目闪着大大的疑惑，“道友莫不是真弱了智？你自己不清楚自己的种族吗？你的肉体结构确实是妖啊！虽然人类的确修行速度飞快，繁衍简单快捷，可他们命也短……”
老牛想到面前血灵的剩余寿命，一下没了声音。
“人类缺点也很多，对吗？”孟恒有些无奈地笑笑，虽然一路抢书阁功法秘术典籍，观元婴大能出手解局，之后还想要冲进秘境收集宝物，但这一切，对于只剩下三年寿命的他来说，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临终一刻，纵使手握千金，坐拥宝山，这一切也抵不过一土馒头罢了。啊？华丽的墓室？你等着尸变呢？就这修为，就算真成僵尸，最多也就吓吓普通人，饥荒年代看老百姓饿极了不把你也生撕分食，横竖落不着好。
除非——三年内，成就筑基。筑基后洗髓凝神，脱胎换骨，寿命能从天再借五十年！
作为修仙常识——修士每突破大境界都能给自身带来新的寿命，开灵到炼气缓缓修生养性百病不侵，可平稳活满凡人的一甲子天命；筑基再加五十年；结丹视道法不同大约是增加两百年，若修温和之法甚至可达三百年；元婴则更多，据传可达千年，苍玄谷太上长老严玄兴便是两百年前成就的元婴，但这么多年仍在初期，修为没有明显的精进……这便招来了外敌，所以如何运用有限的寿命去攀登越来越难前进的高峰，是每一位修仙者毕生全力思考实践的主题。
后面的境界对孟恒来说还是太遥不可及了，他根本没有任何规划。现在的他，只盯着眼前的筑基之关，想尽一切办法突破它，延长自己的寿命。
“欸，道友可曾听说过‘血灵附体’的秘闻？”正当孟恒为自己的寿命无奈间，老牛经过深思熟虑突然开了口。
“‘血灵附体’？类似鬼上身?”
“呵呵，道友可不要贬低咱们妖族，区区残灵烂魂岂可与咱妖族万灵争辉？咱家所言的‘血灵附体’，是指血灵族一种隐于人界人族身上生活的方式：血灵与人融为一体，共享意识，人给予血灵人族的神智悟性天赋，血灵给予人妖族的身强体壮能力，互利互惠，共参大道。咱家认为，你极有可能就是从某个人类身上被排出来的血灵，记忆认知全部都与那个人类相同，所以固执自视为人，但实则为妖。道友，是否就是此种情况呢？“
“我真的，是血灵妖？”孟恒虽然皱着眉听完老牛的一席话仍然满心怀疑，但他清楚，自己有一丝动摇了。是什么时候和宿主分离的呢？被常工吸血爆体时，还是看见秦师兄的尸体恍惚时，还是……越是回忆细想，孟恒竟越难以反驳老牛的猜测。
可是，父亲，母亲，长青先生，洪神清，孟东湘……
“啊——”孟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是就是吧，反正不管是人是妖，都只有三年好活了，当务之急还是先出去……对了，老牛道友可知道怎样到地下灵气充沛处？”
“嘿，那里嘛，虽然对咱家这样的大妖修算不得什么灵气充沛，但也是此贫瘠之地唯一能呼吸口新鲜气的地方，还有其他并不怎么友善的兄台们占据着，以你当前的修为……”老牛嘿嘿一笑，伸出一只化形手轻轻摆了摆。
孟恒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还能带路吗？若是顶不住还是我自己去吧。”
“呃，这……”牛妖面露难色，可就在孟恒以为他要就此推辞时，他却摇头失笑道：“有些难度，但道友当我是谁？就当多年来活动活动筋骨吧。”说完，孟恒见他身上一股无形且难以言喻的气息弥漫开来，眼中的红光被彻底抑制下去，恢复了初见时的清明。
妖气吗，看来是运功了……听他言语间修为不低，至少应该是对应人类结丹后期的妖修，很有可能更高……孟恒微微眯起眼，跟老牛再次向出口前进。
这次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随着黑河两岸的白光水晶逐渐稀少，一个巨大的断崖赫然从黑暗中出现在孟恒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