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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京城

绿皮车上的大爷

重庆到北京的绿皮火车。漫长的一天一夜。刚上车,我就觉得一阵窒息的空气迎面而来。硬卧车厢。连空气里也充满嘈杂的声音。我是下铺,把行李厢往床下一塞。我戴上耳机靠在了窗边。窗外的车子缓缓开始移动。我闭上眼。

毕业后的第一场旅行。7月的开始,我用一张车票告别重庆,又一次坐上开往北京的火车。绿皮火车无限循环的轨道声让我平静,很快就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已驶入郊野了。我喝了口水,眼神撞上了对面的大爷。他六七十岁,头发有些长,但往后梳得整整齐齐。7月的天也在衬衣外套着一件厚毛衣。大爷在用余光观察我十分钟后,开始和我搭话:“小妹儿,旅游吗?”我点点头。

随即,大爷的话匣子开了,一边扭着茶杯盖一边可劲儿问我“哪里来?哪里去?一个人?去多久?……”一系列的问题,让我好像瞬间回到了曾经去申请签证时面对签证官时的场景。

聊了个把小时,和大爷也算熟了。

大爷是南京人,和老伴儿一起参加往北京去的旅行团,因订票时出了点失误,老伴儿和同旅游团的别的人都在另一节车厢。这列车人又多,一时半会儿换不了位。

我帮着大爷抱怨,说:“现在的旅行社就是不靠谱,订个座位都乱七八糟。”

大爷从他的布口袋里摸出包橘子一边打开一边说:“没什么关系,我们这把年纪出门一趟不容易,有位坐就成,何必非坐一起。我当兵那会儿,江苏到东北,没座,腰板挺直了,整整站两天。啥苦都吃过。现在还能出去多看一眼世界就不错啦。”

大爷说完,笑着递来个橘子。

桌上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S的短信不断进来,重复的问题:“在哪里?”我心神不宁,翻开《温柔的夜》,却一个字儿没看进去。戴上耳机,一首硬核说唱前奏响起,我觉得吵,又马上关掉了。

我想去抽根烟。却晃到了大爷又开始注视我的眼睛。说不出为什么,我立马打消了去抽烟的想法。可能我想给大爷留个好印象。为什么要留个好印象,我也不太清楚。

大爷笑眯眯的又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闲聊。

“小妹儿去过不少地方了吧?”

“有一些吧,国外少点。”

“都出过国啦,哎呀,厉害厉害,国外漂亮吗?你会说他们的语言吗?”“漂亮。语言就凑合着说呗,听不懂就打手势了。”

说完我示范了一下,先学了个公鸡打鸣的声音,又晃了晃胳膊。“这是什么意思?”大爷问。我笑了,说:“鸡翅。”大爷一听,立刻爽朗大笑,说:“哎,我们这些老头不中用了,世界还是你们的啊。”

绿皮车缓慢走着,到麻城的时候已是下午6点。我坐得有些累了,想在站上走走,就问大爷要去吗。大爷警惕地摇摇头,说:“掌握不好时间该误车了,你去吧,我给你看着东西。你看你这满桌的东西。”我看了一眼散落一桌的电子设备,笑着点点头。

麻城的站也不小。出来就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让我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同车也有些人出来抽烟。他们围在车厢门口的角落,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烟雾缭绕,寒暄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说辞,手里各自拿着各自的烟就像他们眼里各自藏着各自的心事。

麻城的夏天干干的,车站的灰尘和烟混在一起,被阳光一照都争着往天上去。如果是冬天,我就会走进那群人里,随便回答两个关于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的问题,然后不再说话,藏在那些烟中吐自己的雾。但那是一个夏天,是一个我只想沉溺于安静和黑暗的夏天。超过三个人以上的人群,总让我觉得畏惧。

于是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去买了瓶水,想了想,又折回去,再买了一瓶。

回到车上后,我把一瓶水递给了大爷。

大爷当时正戴着老花镜仔细看着我带的那本书。一见递过来的水,立刻摆动双手,说:“不要不要,我一个爷爷怎么让你小妹妹买东西,不合适不合适。”

“拿着吧大爷,我还吃您橘子呢。”

“这……”

“没有这,这礼尚往来,应该的。”

“那这多少钱,爷爷给你,就当你给爷爷跑了趟路,你一个小妹妹出门在外多不容易啊。”大爷勉强接过水,但依旧推辞。有种莫名的感动堵在胸口:“那您橘子多少钱啊,我也给您啊。”大爷笑了,脸上竟有些害羞,跟欠了我多大一人情似的。大爷扭开盖,尝了口说:“我孙子也爱喝这些个甜甜酸酸的水。”

6点的时候,列车开始广播今日餐车供应食物。这个时间点车里又要掀一浪人潮。短短几分钟内,整个车厢内的空气都充斥各种油腻腻的香味。卖盒饭的乘务员推着餐车来来回回,弥漫的饭香,颜色鲜艳的蔬菜。无限挑动味蕾,尤其在漫长的旅程里,它更显得极具诱惑力。大爷在餐车走到我们面前时,瞄了一眼车里的食物,然后问:

“同志,多少钱一盒?”乘务员眼皮没抬的给另一位乘客舀着饭说:“二十。”大爷没接话,再看了一眼餐车,然后又从布口袋里摸出几个苹果。开始削。一系列的动作和大爷略带几分落寞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我外婆。为了缓解一下略带尴尬的气氛,我乐着说:“大爷,您这口袋是哆啦A梦的吗,啥都有。”大爷当然听不懂哆啦A梦为何物,但大爷听懂了后面一句,他开怀大笑,笑完又使劲塞了个大苹果给我:“来,吃吃,爷爷这包里啥都有,多着呢。”

我认真地吃着大爷给削的苹果。

我不爱吃苹果,真的,但那时候我觉得我应该吃。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大爷聊着天,听他说他那个年代的物价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时不时跟他聊一些我第一次去北京时的印象。

大爷说,他年轻那会儿坐火车,两角钱一份的面条,只有点盐,油都没有一点。但那时候饿啊,吃得香,瞌睡也好,吃完就睡了,他那时候就喜欢坐火车。

说完他看着窗外陷入沉思。

我也没再说话,也像他一样看向窗外。

思绪翻到回忆中的某个画面,然后停在了那里。

后来,没等到天黑,列车员找到大爷,说已经和另一节车厢某个乘客协商好了,可以把座位换过去。大爷走时,我正在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大爷的铺位上坐了个陌生妇女。我凌乱的桌子上又多了个大大的雪梨。雪梨下压了张字条,字迹工整地写着:“小妹儿,爷爷还有梨。有缘再见。”

我突然觉得很失落,在位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对面床位被子上那个深深的坑,那是被大爷的那个很大的哆啦A梦布口袋压出来的。

老人们总是这样,出门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带在身上,怕你冷了没有衣服穿,怕你饿了没有东西吃,他们其实并不是那么讨厌外面世界里新的东西,他们,只是舍不得那些旧的。

车轮依旧继续转动,窗外的原野上出现夕阳的余晖。

我想起第一次一个人去北京的时候。那会儿是一个我爸妈都没有时间照顾我的暑假,他们把我交到一个北京亲戚那里去。亲戚刚从美国回来,他们觉得去她那里对我的英语是很有好处的。

于是我就一个人坐上了这样的绿皮火车,那时候这样的火车开的时间还长一些,车轮转轴的声音,一听就是三天三夜。

那年头特别流行送小孩去参加那种有好大学的地方的夏令营,条件好的就去哈佛剑桥,普通一点的就是清华北大,所以印象中我那列车几乎都被夏令营的团队给承包了,最小的五六岁,大的不过高一高二。

那会儿我是喜欢热闹的,一会儿就和整个车厢的人都熟了。我们一起玩开火车,把整个车厢都走了个遍,惹得那些想睡觉的大人一直啧有烦言。也大半夜睡不着起来打牌,输了的人贴纸条,结果贴了一脸的胶水洗不掉,整个夏天脸上都过敏,干干的,起壳。

我还和一个比我大一岁的男生跑去车尾看完整的落日,和他在麻城靠站的最后两秒下车,又在最后一秒上车。我记得那个男生说他以后想当歌手,睡不着的时候,他在黑灯瞎火的车厢角落小声地唱歌给我听。

想到这儿,一阵极度失落的感觉席卷了我,看着窗外,控制不住的情绪让眼前的世界有一点模糊。

火车的车轮在放慢,从一片挂着红霞的平原进入一个车站。一些人上车,又一些人下车。这么多年后,同样的绿皮车,同样的目的地,回头一看,依旧孑然一身。

一夜北京

凌晨一点,火车到了北京西站。出了车厢,一阵风就吹乱了头发。

7月北京的夜晚,风很大。被出站的人流包围着,就像一片漂在海面上的树叶,顺着人浪就一起流向站外。

门口黑压压地挤了一群人,有的举着牌,有的一脸微笑地冲着我们这边人群里的某某招着手,有的用焦急的眼神在人群中搜寻张望。很快我周围的人浪就被分流了。有的冲着牌子去了,有的冲着扬在空中的手去了,有的三五成群改变了方向,去了另外的出口。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我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和我的行李箱一起停在了北京西站偌大的出站口。

是浪总要靠岸,但那么多的岸,没一个属于我。

一个黑车司机,远远朝我走来,问我“美女,要不要车,明码实价”。

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我拉了拉外套。突然觉得自己的不知所措有点可笑,重新戴上耳机,冲黑车司机摇摇头,继续顺着指示标朝着站外走去。

我换了一个看上去更加从容不迫的步伐走出站门口,从那些温暖的人群的缝隙中路过。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只是一个赶路的人。可以是归人,也可以是过客。一个不能靠岸的浪,可能连感觉孤独的时间都没有,它只能一直走。

北京的地铁开到很晚,不过凌晨的时间也是停了。只好打车,从西三环到东五环外。穿越了半个北京城。手机早在火车上就没电了。我把后座的车窗摇了一半,靠着窗栏看着窗外的一切。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霓虹、陌生的空气、陌生的风,但却让我觉得少有的轻松。多少夜的失眠,这一刻安静地被睡意席卷。

醒来的时候,司机大哥已经停在了我给他的地址——一个位于通州的小区。司机大哥轻声叫着我,说,到了。我恍惚中看了一眼计价器上的价钱,然后在钱包里翻找。司机大哥把里程表一压,说:“妹子,少收二十,刚我也瞌睡迷糊了一下,开绕了。”我一愣,说:“大哥你真诚实。”“有一说一嘛,你这是回家?”我顿了两秒,然后“嗯”了一声。

大哥于是自顾自地下了车,帮我从后备厢提出行李,放到了小区门口,说:“这么晚,咋不叫个人来接?”“我这东西也不多,家人比较忙”。“那也不安全啊。”大哥说着,又比对了一下我给他的地址和小区的名字,然后说,“得,好好休息,看你在车上睡得那叫香,整得我也瞌睡。”出租车司机边说着边笑着回到了车上。我笑着点头,和我的行李一起站在了路边。

车利落地开走了。抬手看了一下时间,凌晨3点。该说早还是晚。没电的手机和这保安不知去向的小区门口一样死寂,最后一句类似关心的问候来自刚刚离开的出租车司机。

陌生的黑暗里,只有风吹得小区里的树不停折腰,树叶哗啦啦地响。让我想到了学校里的树,那些从黑夜站到黎明,永远陪我的树。也想到了S,那个曾经以为同样会永远亮一盏灯陪我失眠的人。

我在北京住在诺的房子里。诺是我跳hiphop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广州人,在北京修现代舞专业。毕业后就留在了北京。一待,五年。接商演,做任课老师,也去当临时教练。工作谈不上稳定,但诺很乐于奔波。这几个月,诺接了重庆的一个活儿,去代三个月的课。北京的房子空了出来,知道我要来北京进修后,她就很干脆地把钥匙给了我。

这房子是诺租的,两室一厅,在地价相对便宜的通州。新装修,很干净,诺在客厅也装上整面墙的镜子,方便她练舞。她跟我说房东已经移民,自然是不介意她怎样摆弄房子。只要在不再续租时,大概恢复个原状就可以了。

我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和所有同龄的单身一样,房间有免不了的乱,没有值得去隐私的隐私,所以放任自流。茶几上还有两个空掉的啤酒罐,和一包只剩两支的ESSE。我扔了空啤酒罐,在沙发上坐下来,那包ESSE已经潮了,我摸出我口袋里的绿色烟袋,然后随手把袋子放在了ESSE旁边。一个蓝色的烟袋和一个绿色的烟袋,放在一起,竟成了这屋子里最艳丽的角落。

这毫无生气的房子比我家那个“样板房”更无聊,没有电脑没有电视,Wi-Fi也停了。我洗了个澡,躺上床,又开始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在出租车上被燃起的睡意被十分钟的温水冲没了。一点没有痕迹。

对那时候的我来说,这世上唯一能打败失眠的东西,就是坐车。火车也好,汽车也罢,那会儿大概只剩未知的际遇和安静的颠沛还能慰藉我深夜的彷徨。

我喜欢漂泊的原因,仅仅是想睡个好觉,出于本能。

睡不着也没办法,只能又坐起来,看路灯把树的倒影写进房间的墙上。与墙对坐,双眼无神。想了想,又下了床,走到客厅窗边,想吹吹北京深夜的风。

托失眠的福,我学会了很多消遣深夜的方式。有时候抽烟,睡不着就起来安静地燃一支烟,同寝室的人半夜醒来,见黑灯瞎火中点点红光,吓得翻身下床睡意全无。

有时候也不抽烟。睡不着就起身安静坐着,借着月光数树叶的影子或是透过玻璃数外面依旧亮着的窗户。同寝室的人半夜醒来,见青白月光下披头散发的人影,吓得身都没翻直接又晕睡过去。

其实还想问,要不要一起数来着。没体会过不了解,失眠的人,是这世界上最寂寞的人。

小时候爱开着灯,因为怕自己还醒着却没人知道,一个人在黑暗里。后来又不爱开灯了,因为怕别人知道了自己还醒着,一个人在黑暗里。床上的枕头越来越多,五叶、决明子、薰衣草。

但遗憾的是,彻夜纠缠,依旧没有一个能成就我的睡眠。时间从我身边带走很多东西,唯独失眠,任岁月的晚风如何撩拨,它终是认定和我厮守。

“你怎么来的?”

7月,北京通透的天空打下刺眼的阳光。我从闷热的排练室出来,被一阵风席卷,打湿的T恤贴上皮肤,传来透心的凉意。门口两三个休息的舞者。大家微笑着打了招呼。如果小C这个时候从后面拍我肩膀,我们就会一起去转角的便利店买一瓶水,然后站在锈迹斑斑的铁架楼梯那儿边喝边聊天。

小C是我第一天去上舞蹈课时站我旁边的一个女生,也是我在北京的几个月里经常待在一起的人。她是福州人,有那一带少有的大长腿。她很为此骄傲。

她和我一样,也是专程来北京参加舞蹈培训,报了三个月,在三环边租了个合租房。

在北京深夜痛哭的那晚,她打出租车穿了半个北京城来找我。

那是一个很晚的夜里,乘最后一班公交回到家的时候已经12点。

我浑浑噩噩进了小区上了楼,一摸包里,才发现钥匙没带。

备用钥匙远在重庆的诺身上,钱包和身份证在家里,身上只剩十几块钱,去酒店不行,网吧也进不去。一个人也不敢在如此夜深去登记一个连身份证都不用的钟点房。

一时间,很多情绪瞬间涌上来,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傻了。

眼睛被情绪激起血液挤压着,不用照镜子我也能猜到它此刻大概红得不成样子。

小区门卫几次来回巡视,路过我,看两眼,又欲言又止地离开。

我几度翻开手机,想打电话,却不知该打给谁。S的号码在通话记录的第一格,一时间精神错乱,竟按了呼叫。反应过来后又立刻挂掉。

一个简单的条件反射,让我的眼睛更加酸痛。

终于是一个最黑暗和孤独的角落。终于再找不到合适的身份在这样的时候打给S。终于只剩自己坐在这离家千里外清冷的台阶上。

小C就在这时候打电话来了。

那会儿接近12点,地铁已经收了。她住在三环西北,而通州在东南。

一小时后,她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问她怎么来的,她说:“打车啊。”

看着她,我酸痛到快睁不开的眼睛一下就轻松了,眼泪顺着没有表情的脸一直淌。

小C一边慌忙地在包里摸着纸巾,一边诧异地说着:“我去,怎么啦怎么啦,你不是吧,哭了啊,多大点事,不哭不哭啊。”

“不就锁个门吗?”小C说着,拉起我,到小区门口找到门卫,要了附近24小时的开锁公司电话。门卫帮我们找了一家靠谱的公司还打了电话。他对小C说,之前就看我坐那儿,大概就猜到有可能是被锁在外面了,但看我情绪低落也不好主动来问。

“这小区住了不少学生和年轻情侣,经常小两口吵架的也出来就那么坐着,一个样。”门卫用一口北京腔跟小C说着。

小C笑着说我:“看你哭成那样,真跟没人要了似的。”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眼睛倒是不痛了,但眼泪依旧大颗大颗地落,停不下来。

我想我那时候肯定妆花得一塌糊涂,肯定特别傻。

那晚,我和小C在711前面那个烧烤摊上聊到了凌晨4点。回到我住的地方后,没洗澡,没换睡衣,连妆都没卸,就那么往床上一倒,一整天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都是半夜了,小C已经走了。我起来在空荡荡的房间转了一圈,又走到窗边看了眼通州黑黑的夜,就又倒回床上睡着了。

那时候可能是真的病了,总是在长时间的失眠后,又伴随昏天黑地的嗜睡。

小C说这是困在房间太久的缘故,需要呼吸多一些的新鲜空气。

我们就逃课去逛了后海。

阳光灿烂的后海,水面扭动着岸边杨柳的影子。游客很多,大都在岸边和草坪上,阳光照在他们的笑脸反射出来的光和湖面的反光一样耀眼。

但我不想靠近那些阳光灿烂的地方,也依旧不喜欢人群。

和小C租了辆车绕着后海骑。走在路上,人就少些了。一些蹬三轮的师傅路过,用一口京腔问我们从哪儿来。有些人在柳树下拍照,声音很大地讨论着角度。

小C也喜欢拍照,准确说是被拍照。她拍照的时候只有一个不断被重复强调的要求,就是把她的腿拍好看。

“拍腿拍腿,把我腿拍长点。”“这不行,再来张,要拍腿,脸不重要。”“这个勉强吧,你找点光啊有光更白啊。”“从下面的角度拍吧,这样腿更长。”

那会儿我们顺手拉了个蹬三轮的北京大爷帮我们拍张合照,然而蹬三轮车的大爷在小C一连串的“拍腿拍腿”后,红着脸差点晕倒。

8月快来的时候,北京涨了一次水。

那天晴朗的天空突然在午后就起了一阵昏天黑地的大雾,傍晚从远处赶来的风吹散了雾,一场掀天揭地的大雨风尘仆仆而来,霎时,银河倒泄,窗外像是瀑布。

那会儿我们都在排练室里上课,这么大的雨,所有人都停下了。像是小时候来了新老师,一群人都挤在门口往天上看。

教室在整栋CBD的底层,几栋楼相连围成的一个圈,中间是很大的露天花园。雨水就从头顶那片不大的天空出发,顺着那些高建筑倾泻而下。

周围都有些沸腾,一些路人躲进了教室前的屋檐,和我一样住在通州方向的几个朋友拉着我讨论今晚怎么回去。我欣赏着眼前的兵荒马乱,一句没听。

仿佛遇到一种阔别已久的悸动,就像小时候冲进大雨里的痛快。

小C在我旁边站着。大风夹着雨把我们的头发都吹乱了。

“估计是要涨水了。”她在风里说。

借她吉言,那些天真的就涨了很大的水,没完没了的大雨,水涨到北京公交车都停运了几班,地铁也瘫了。门口小路上停着的私家车都泡在水里。

公交车上的电视新闻里说大水淹了不少地下停车场,呼吁市民注意安全。车窗外轮子被水淹了一半,开过的路在身后被掀起波澜。

培训课停了两天。同住通州的朋友们约了一顿饭,我也叫上了小C。本来以为更加拥挤的北京地铁会成为她赴约的阻碍,但小C又一次超出我预料地出现了。

“你怎么来的?”我问。

“坐车啊。”她说。

“福州不仅涨水还有台风。这点雨算什么。”

雨依旧没完没了地下,那晚吃了饭一群人蹚着水回去,说好去一个朋友家通宵打牌,结果光是走水路就走到凌晨两点。我不喜欢穿湿鞋,所以一开始大家决定压马路回去的时候,我就把鞋脱了。小C看我脱,她也脱了。于是一群打赤脚的人,裤脚挽得高高的,手上提着鞋子蹚进水里。在水里跑,在水里笑,也有小心翼翼的女孩子一步一步地缓慢挪动。那是我那段时间唯一一次整晚和这么多人在一起,而且脚还泡在通州的马路牙子上脏兮兮的雨水里。

第二天我就感冒了。

发着烧窝在家里休息的时候接到我妈电话。说是看新闻说北京涨水很大,让我注意安全。我爸在电话那头很大声地喊:“赶紧回来,该干吗干吗,一直待在外面做什么。”

听到我爸的这句怒吼时,我正披着一条毯子用水壶接水来烧。我想泡一碗方便面,大水停了外卖,没什么可吃。若不怎么在家开火,厨房非常不方便,灶台老是打不燃火,只能用打火机点。这小区的瓦斯又比较小,需要聚一阵才能燃起来,所以点燃的刹那往往会烫到手。不知道是饿的还是被火烫到,还有可能是感冒引起,一阵头晕的感觉就涌了上来,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我妈在电话那头以为我不想说话,责备了我几句就挂了。我倒在沙发上,没再打过去。

温柔的动机,不温柔的结局。那时候小孩忙着成长,大人们忙着安定,每个人都想倾诉,却没人真正想听。

手机收到一些朋友的信息,让我注意安全。包括S。他依旧忽略我的漠视,用温柔的关心来提醒我他的存在。而我也养成了在漠视他的关心后,窥探他朋友圈的习惯。我们就这样像两个自虐倾向严重的人,用对方的刀在自己身体上开口。人说失恋有几个阶段,最要命的莫过于和对方比,谁过得更好。S显然早已和我开战,我也早已缴械投降。

我看着他朋友圈里的繁华热闹,平心而论,他的新女友长得还不错。我至少有一两秒平静的瞬间是这样想的。

但更多的时候,我都用力攥着拳头,把指甲嵌进皮肤里,一个人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听着炉子上的水壶发出水沸腾的声音。指甲因为太用力的缘故会让皮肤觉得很疼,但那沸水的声音倒是很好听。水和火隔着金属耗尽彼此,决绝而无望。念旧和逃避,两种情绪不依不饶,共生和毁灭间它们要有一个抉择。

8月快结束的时候,小C提前离开了。“得回去该干吗干吗了。”小C说。“那是干吗?”“幼儿园老师。”我皱了皱眉。“放心,也会跳舞,和朋友开个舞蹈工作室,直到跳不动了。”小C说着,又补一句,“跳舞的人不都这样?”我点点头。很想哭,但又没有。可能我也认同她说的回去做幼儿园老师是“该干吗干吗”。只因为她是学的幼教专业。多么浅显的道理,让人无从反驳。

小C走的前一天我们依旧一起从排练室出来。天很黑,那晚路灯不太亮。赶在附近一家饮料店收摊前去买了两个超大杯的西柚气泡水。咬着吸管慢慢地往车站走。小C能陪我走的路,其实只有很短很短的一段。穿过一条马路,我们就得分路。我在路边公交站等车,而她要绕个弯去坐地铁。但每次我们走到那儿就会停上半天,把手臂吊在车站的护栏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就着夏日街头的风,喝着没喝完过的气泡水。

这样的情景总让我想到小学六年级刚开始上晚自习的时候。

那时候下课,总是一路狂奔从小学部跑出来。经过中学部,先去看两眼操场上玩篮球的帅哥。接着又跑。

我不算跑得快的,发小中有个女孩子是体育生,留着男生头,每天风风火火的。感觉她每天的目标就是让自己的短发迎风招展最后定型成一团鸡窝。

我们一直跑,直到出了校门,几个人再停下来手拖手慢慢走。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也能笑很久。我们能一起走的路也不长。但为了那些不好笑的笑话,我们总是绕着路走。

有时候绕远了,我常常看着昏暗的路灯想,如果明天不用上课就好了,那我就跟他们一直这样走下去。

但后来才知道,当明天真的不用上课的时候,也就没有下课陪你一起走的人了。

我跟小C间没有几句道别。最后一次在车站前我们没有说太多告别的话,尽管这一别,能不能再见也不一定。

“来重庆,包吃包住。”我说。“好啊,但要是真来了,你别又问我怎么来的。”她说。

我们就这样在那个7月的北京街头告别了。

我记得她走的时候,还背对着我挥了挥手。夜幕下,她的背影高挑,昏暗的夜间光线敷在她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亮。一如当初看到她时的印象。

但和当初看见时不一样的是,我很想哭。

明知要分开的短暂相遇,我们本该只是泛泛之交。

我不该深夜流泪,你不该风雨无阻。

人群逆流而来

从前我一直在想,我应该独自来北京生活一段时间。可能不一定非得是毕业之后,但人生总得有那么一段时间在这个城市活着。要么为梦想,要么为生存。但当这样的生活说来就来,我却没任何准备。

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上下班高峰期的地铁。那儿像一个战场。

夹在流往地铁站的人群中,挤在快到站的地铁门口,狭小的空间,呼吸局促,一丝微凉的空气即使含氧量极少也都弥足珍贵。地铁门口总站着一个身强力壮的大哥,在地铁来时,不断将排队拥入的人往里面推压直到门可以关上为止。

深不见底的幽暗隧道里传来列车与空气摩擦的声音,想是来自远古的深渊,声音越来越近,战场就开始沸腾。大妈把身上几个包往前送了送,戴眼镜的男人艰难地伸出手重新扶了下镜框。列车门一开,人们开始往车里去。有的挤掉了包,有的挤掉了手机,有的还挤掉了孩子。优胜的上了车,劣汰的被迫等下一班。门口身强力壮的大哥收拾着最后的战场。把贴在门口的人努力往里推,好让列车门没有阻碍地关上。剩下的队伍继续在战场上等,不断有新来的人群从站口继续往里拥,列车来之前,才刚松散的队伍又堆挤得满满的。

凌乱又嘈杂,像极了末日的开始。

我就这样站过一轮又一轮的“战役”,直到门口的大哥用一口京腔提醒我:“你靠前一点吧,站多久了,迟到不扣钱啊。”

大哥的语气有点嗔怒又有点责备。好像是恨铁不成钢。

我不由得就往前挤了挤。

尽管,我并不想成为一块钢。

有时候只用去晚上的课。6点出国贸站,地铁口密密麻麻地拥来人群,逆流而上,空气稀薄,身体因不适而发热。出了地铁口狠狠吸一口气,症状才会好一些。

走不上几里路,转角看见建外SOHO写字楼内喷涌而出的人流。有种不想往前迈步的冲动,但身后的人群把我往前推,就这样混入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人群接踵穿过我身旁,他们扬起的风穿过我的身体。

建外SOHO里大多是世界500强。楼上那些窗口的光通宵达旦地亮着。

我爸之前常常用来激励我的“朋友女儿”好像就在某500强,做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好像关于大人们眼中的好工作大多只有个有些气势的前缀,比如省市级政府,比如500强,后缀若是来一串不错的数字作为报酬点缀一下,这就是最好的工作了。至于具体做什么,做得开不开心,这些都不是大人们衡量一份好工作的标准。

“谁不是那样过来的呢?”他们会说。

那时候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些高高的楼,就像在地铁门口看着拥挤的人群,有种无形的力量在后面推着走,也许从没真正想清楚过要迈步的理由。

我曾经问过诺为什么要留在北京。她想了很久,最后抽了口烟,摇摇头,“说不清楚”。

一些人依旧每天堵在同一条马路上按着喇叭的时候,另一些人正依旧在拥挤的地铁探讨着三环内的房价。

没有羽化成蝴蝶和鸟,这里只有蝼蚁。

故宫棱角分明的屋檐和红柱白瓦的墙,晴空万里也柔和不了人世沧桑的厚重,如果是下着雨,一切就更严肃了。

严肃得让人无处安放那些情绪,拥挤的人群里不行,空旷的午门前也不行,在这样的严肃宏伟前,一个人渺小到尘埃里,芸芸众生都不过是一片尘埃,没有灵魂没有根。

北京如此大,大得无处安放渺小的自己和那些更微不足道的情绪。

这样的城市里待久了,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那些日子里唯一能让我有些存在感的东西,是开往国贸站的第一趟地铁和返回通州的最后一班公交。

太早和太晚的缘故,周围都是空位。靠窗的角落能容下我和我的包,还有我那些磨人的微不足道的情绪。只有那时候空气是安静和悠闲的。可以静静把头靠在窗玻璃上,眼神也可以随便放在感兴趣的任何角落,不会总担心自己的眼神会和那些在拥挤得视线都没处放时突然出现的凝视撞个满怀。耳边没有聒噪的谈论,一切都让人松口气。这时候车窗外暖黄的街景就是北京最美的景色。

离开北京的前一夜,我依旧上完晚课,在差不多的时间里站在了车站前。朋友说一起吃饭就当送行。但我没去,第二天的机票几乎是凌晨,我没有多少时间逗留。

告别他们之后,我还是去附近那家茶点买了超大杯果茶,等饮料的空闲里,我仔细看了看这家没有座位的小店,干干净净的地板和桌面,做饮料的两个男生戴着口罩,菜单上琳琅满目的饮料,但遗憾的是我到走都只喝过其中一种。

明天之后,这里会有新的人来集训,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常来这里买一杯果茶。最后一次这个点站在这个车站。那晚有风,但不冷。没有明月星辰的城市,华灯早早就亮着了,厚重的天空被晕染得像是花了的妆。街道上来来往往着穿得依旧单薄的人们,有的行色匆匆,有的走走停停。微风吹着路旁的树干,又顺着树干爬到树颠,叶子颤了颤,留也不是,落也不是。进站的车都放慢了速度,亮起了车里泛白的光,里面都没有几个乘客了,光穿过车窗落在了我的手上,皮肤透过凉风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那是依旧只穿得住短袖的天气,北京的夏天还舍不得走。身后突然有个人轻轻拍了我。转身看见一个穿着黑色polo衫的男生,他似乎跑了很久,弯着腰喘了几口粗气才把头抬起来。借着那些车窗里投来的光,他的眼睛像阳光下初收的稻田,在浓密的眉毛下若隐若现着水波,看我的时候,澄澈的阳光就从水波中反出来,把幽暗的我刹那吞噬。那一眼就唤起了如鲠在喉的名字。S。

但他不是,我知道。

他只是隔壁教室的男生,虽没一起上过课,但偶尔能在下课时看到他和几个男生在角落聊天。他从课程卡上知道了我名字,但几次想跟我打招呼都没叫出来,他一路追过来,因为这也是他在北京的最后一晚了。等最后一班公交的短暂时间里,这是我从他口中知道的所有信息。

“再见。”我对他说,这是我们“间”的第二句话,也是最后一句。后来我只记得他的名字,但好像也已经够了,那是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我至今也这么认为。

最后一班回通州的车,空荡荡的车厢我依旧优先选择最后面靠窗的位置。我坐下来,把车窗开了一条缝。

名字好听的男生还站在我们原来站的位置。我隔着车窗后面脏脏的玻璃,看见他越来越远。在他转身前,被玻璃上的污垢雾化的北京夜色,朦胧得只剩彩色的光斑,那些雄伟高耸的写字楼,那些深邃微黄的街道,都和深黑的夜色缠绵,它们互相交织,它们咬进彼此,最后迸发出一片夺目的背景。

“你的心里,有个影子。”

耳机里传来王菲熟悉的声音。

风从车窗缝里挤进来,吹到脸上吹到头发上,让人觉得舒服又凉快。像小时候犯错时外婆用鸡毛掸子假意的恐吓,柔软的羽毛只是轻抚过皮肤,顺滑而温柔。唯一的难过是,轻抚之后留下微微的痒,却无从挠起。

北京8月的这一晚,有一点不舍,但却不知该怀念什么。我确实来这个城市生活了,却既不想留下又舍不得走。

回忆就像晚风,温柔撩过,难平的不是惊涛骇浪,而是那些浮光掠影。空有微微涟漪,伸手难寻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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