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德森探长和她的手下正在搜索落日营地时,天使谷镇的另一侧,一间名叫“Eden”(伊甸)的汽车旅馆,迎来了一辆破旧的红色雪佛兰皮卡。
皮卡在旅馆前昏暗的停车场缓缓停下,一个大约十岁出头的金发小女孩从副驾驶室里跳了出来。
小女孩穿着一件红色T裇衫和一条儿童牛仔裤,背上还背着一个熊猫背包,她一落地,就飞快地绕过了车头,跑到了驾驶室旁边,用两只手臂拉开了驾驶室的车门。
一名有些气喘吁吁的亚裔青年,笨拙地从驾驶室里钻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有些宽大的红色格子衬衫,一只脚刚碰到地面,就险些摔倒,靠着那名女孩的搀扶,才勉强站稳。
“谢谢你,爱丽丝。”那名青年在苍白的面孔上挤出一丝笑容。
“快到了,闪闪,马上就可以休息了。”那个女孩报以天使般的微笑,只是那一对红肿的眼睛,显示她最近过得并不怎么好。
爱丽丝扶着青年,以很慢的速度一步步走向旅馆。
“这里安全吗?”青年问道。
“没事的,有时候天气不好,爸爸就会带我住到这里,里面的叔叔婶婶有趣极了,说话又好听,对我也很和蔼。”
“是这样吗?”
青年抬头看了眼汽车旅馆的霓虹灯,那排“Eden”字母中的首写“E”字,大概是由于故障,忽明忽暗,让这个旅馆的名字,不时地切换成“den”。
不一会,一大一小的两人走进了汽车旅馆的前台,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瘦小老头,立刻从高高的柜台后面探出头来。
“爱丽丝,是你啊,”他说道:“你爸爸呢?这人是谁?”
女孩明显停顿了一会,才回答道:“爸爸他……去天堂了,他叫闪闪,是他救了我。”
老头叹气道:“看来拉瑞的运气终于也用完了,你们是碰上条子了吧,那个新来的探长可不好惹,已经有好些弟兄栽在她手上了。”
“不是警察干的,我们碰上一头大熊。”
老头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是说棕熊吗?……那一定是在落日营地了,唉,我早就提醒过拉瑞了,他就是不肯听我的……”
“杰克叔叔,”爱丽丝打断了老头的感慨:“闪闪在跟大熊战斗的时候受伤了,他需要休息。”
老头这才醒悟过来:“哦,对对,你快过来,我给你们房间钥匙。”
爱丽丝带着青年又向前走了几步,从老头那里接过一把钥匙。
“老规矩,108号房间。”他说道:“钱会在拉瑞的帐上扣的,你别担心。”
“两个房间。”青年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老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要两个间房,”青年喘息着说道:“我和爱丽丝分开住。”
老头眯着眼看向那名青年,过了几秒才道:“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他从柜台下面拿出另一把钥匙,递给了青年:“这是107房间的钥匙,原本的房客这几天正好去城里办事,你可以先住着。”
“谢谢。”青年伸手去接钥匙。
老头的手忽然一缩,警告道:“你最好保持房间的整洁,那名房客脾气不好,如果回来发现房间脏了,搞不好会把你和这家旅馆一起烧了。”
“谢谢,我会记住你的忠告的。”
钥匙终于交到了青年手上,他和女孩随即向旅馆里面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老头忽然远远地问道:“小伙子,你的真名叫什么?”
青年回过头,微笑着说道:“闪闪,暮光闪闪,我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
老头耸了耸肩:“好吧,闪闪,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没意见。”
两人沿着走廊,先到达107号房间。
用钥匙打开房门后,里面果然像老头说得一样,十分整洁干净,完全不像是一家乡村汽车旅馆应有的保洁水平。
爱丽丝小心地将青年扶上床后,担心地问道:“闪闪,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我只是累了,休息一晚上就好了,”青年弯起手臂,炫耀着自己的肱二头肌:“再说了,我可是干死棕熊的男人,不会那么轻易就挂掉的。”
他的话显然没能打消女孩的担忧,她低头沉默了一会,拉着青年的手说道:“爸爸已经离开我了,要是你也像他那样,以后就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青年轻轻拍了拍女孩的手背,面容尽管疲惫,眼神中却透着坚定:“爱丽丝,别担心,在把你送到你妈妈那里以前,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女孩使劲地点了点头,接着取下了背上的熊猫背包,从里面一样一样地掏出东西。
“这是薯片,这是可乐,这是水果软糖,这是巧克力,这是华夫饼,这是……”
她把手放在包里,停下了动作,抿起嘴想了想,咬了咬牙,还是拿出了最后一包东西。
“这是果冻,闪闪,这些都给你吃吧,你的病刚好,还受了伤,得好好补充营养才行。”
青年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一样的零食,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可心里却暖洋洋的。
“爱丽丝,”他说道:“这些我都挺喜欢吃的,不过我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你还是拿回去几样吧。”
“真的吗?”女孩睁大了眼睛看着青年,迅速地将那包果冻塞回了包里。
青年假装没有注意到女孩的动作,笑着点头道:“真的,你看我这身材,也不像是能吃很多的样子吧。”
女孩打量了一下青年的体型,好像是被说服了,又从零食堆里拿走了水果软糖,这才背上了背包,伸手拍了拍青年的脑袋:“那我回自己的房间了哦,你要乖乖地把这些吃完,我明天早上会来检查的。”
“好的,我听你的,不过你也记得把门窗都锁好。”青年也嘱咐道。
“知道啦。”女孩背着包走了出去。
“还有不要熬夜到太晚。”青年又加了一句。
“我知道啦,你好啰嗦!”
房门轻轻地合上了,青年望着门口,轻叹了一声:“真是个坚强的小姑娘。”
他低头看了眼那堆零食,忽然发现那块巧克力也不翼而飞了,微笑着摇了摇头,内心的担忧也稍微减轻了几分。
“好吧,”他长舒了一口气:“来看看爱丽丝的妈妈究竟住在哪儿吧。”
他稍微转动了一下身体,从裤兜里掏出了拉瑞临死前塞给他的名片,放在了床头灯的光芒下。
这张名片虽然被血迹污染了,好在中间的部分还算清晰,青年稍稍凑近观察以后,就顺畅地读了出来——
“身材火辣,技术娴熟,电话预约,上门服务,联系电话……”
读到一半时,他不得不停了下来,闭起眼睛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从头看了一遍名片上的文字,这才确认之前读到的内容,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坐在床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对面空无一物的墙壁,心里有些无奈地想:“为什么每个人临死前,都要给我出难题呢?”
隔了大概有五分钟左右,他终于鼓足了勇气,拿起了床边的电话,伸出略微颤抖的手指,开始拨起名片上的那串号码。
虽然他在街头混的时候,少不了和站街的姑娘们打交道,可大多数时候干的都是些跑腿收账的活计,偶尔合作玩玩仙人跳之类,从没想过去沾她们做生意的本钱,毕竟外面有的是好骗的傻白甜,没必要去冒险惹这些欢场老油条。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第一次打这种电话,竟然是为了给一个女孩找妈妈,以至于他像没见过世面的处男一样,心情变得异常紧张。
电话接通了,里面响起了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
“嗨,亲爱的,欢迎来电,想要什么类型的……”
“抱歉,”青年尽力保持住严肃的语调:“我想打听一个人。”
“哦——,原来是老主顾啊,想找哪个姑娘啊,劳拉?吉娜?杰西卡?还是安妮塔?”
“不不,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没关系,你描述一下特征也行,黑的?白的?胸围多少?喜欢什么姿势?”
青年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呃……其实是这样的,我想问你们这儿谁有一个女儿……”
“哟呵——,老兄,想不到你还挺会玩,不过年纪太小可是违法的,我们可以找个嫩点的假扮一下女儿的角色,当然,那得另外加钱。”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这里有一个女孩,名字叫爱丽丝?梅森,她的妈妈应该是你们的员工,我想打听一下是谁。”
“……”电话另一头立刻安静了。
“喂?能听到吗?我是说我想打听……”
“闭嘴!杂种!”原本甜美的女声换成了一个粗暴的男声:“你给我听好了!要是你再敢开这种玩笑,我会顺着电话线找到你,用你那颗不长眼的脑瓜当球踢!听懂了吗!”
青年露出了苦笑:“兄弟,别那么激动,我不是来搞事的,我真的是……”
电话那头已经变成了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