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伸手朝钟二叔和钟奶奶指指点点。
“放你娘个屁，我们这也是为了我儿好，现在人不行了，地也种不了，还不如卖掉，挣点快钱，免得土地荒掉浪费了。”
钟奶奶啐了一口，直接跳脚大骂。
“你们要让我阿妈卖地？”钟拾眯了眯眼，看着钟奶奶和钟二叔。
“什么你们我们，我是你二叔，这是你亲奶奶，小四儿，大学生有点教养行不？”
“赔钱玩意儿，大人说话哪轮得到你个奶娃娃插嘴。”
钟奶奶叉腰呸了一口。
钟拾二话不说，转身走进棚子搭的柴房，扛着一把长柄砍柴刀走出来。
锋利的刀刃直直朝对面站的钟奶奶和钟二叔挥舞着，寒光在眼里闪现，两人连连后退几步。
“我不管你们收了矿老板多少钱，但是，我们家地不卖！”
钟拾冷着一张黑脸，愤然出声。
“小四儿！”
钟妈妈连忙放下菜刀，过来夺走钟拾手中的大砍刀。
“反了天啊你，敢拿刀对着你亲奶奶！”钟奶奶见钟拾手中的刀被拿走，张牙舞爪扑过来抓钟拾的脸。
钟拾一弯腰，捡起凳子上的菜刀放到胸前往后退了一步，钟奶奶连忙收住脚，卡住，差点儿扑到菜刀上。
“李铁花，干啥呢！”
拐杖声音敲在地面上，跺得巨响。
钟拾抬眸，就见大舅公黑着脸，朝着钟奶奶吼道。
钟奶奶大名李铁花。
“你老怎么过来了？”钟奶奶打了一个冷颤，往钟二叔旁边挪了挪。
“我不过来你就要翻天了？赶紧带着钟老二滚远点！”
大舅公跺了跺拐杖，抬起手就要往钟奶奶身上招呼。
“哎哟！我说大哥，我都是当奶奶的人了，给我留点面子，哎呦......”钟奶奶一边说一边逃窜。
钟拾冷眼看着，没有说话。
“钟大家的，你放心，有我老头子在，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这地是国家的，他们想卖掉赚钱，我第一个不饶。”
“多谢大舅。”
钟妈妈虽然平常为人温和好相处，但是涉及到底线和家人，绝对是毫不含糊，看她今天举着菜刀跟钟奶奶钟二叔吵架拼命就能看得出来。
加上周大舅和村里几家人帮衬，钟拾并不担心她应付不过来。
村里人见没什么看头，各自散了。
“家里地就不要种了，房前房后种点菜吃吃就行，阿妈，这是小秋厂里的电话号码，等我到了就给你打电话，你有时间就多跟我阿爸说说话，医生说可以刺激他的脑子。”
钟拾叠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放进红白编织袋里，边说话边忙碌。
“我知道，油辣子给你装书包里了，书包要平放，不然油容易溢出来。”
钟妈妈抱着一大罐油辣子，塑料袋包了一层又一层。
“带这么多书会不会太重了？”钟妈妈颠了颠书包，二十来斤重绝对有，再加上一大个编织袋，怕带着不好上车。
“我背得动。”
钟拾收拾好东西，来到钟爸爸的床前。
“阿爸，你好像变白了，不晒太阳真的会变白。
明天我就出去打工了，你要快点醒过来，不要总是睡觉，会睡糊涂的。今天我奶和二叔居然跑过来让我们卖掉土地，被我和阿妈打跑了。
我早就听人说了，他们收了矿老板的好处，卖了地他们能抽成。你说过土地是我们农民的根本，打死我们都不会卖出去给矿老板挖矿的，隔壁村子里挖矿，结果穿过村子边上，人刚造好的楼房都给挖塌方了。不过，要是有一天走投无路，我阿妈应该还是会卖掉咱家地的。
阿爸，你早点醒过来，我就能去上大学了。我上过一个月的大学哩，大学里可真好啊......”
钟拾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钟爸爸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不声不响。
第二日一早，背着书包，拎着大编织袋，钟拾出了家门。
绿皮火车一路呼啸而过，撵过铁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窗外的风景一路由高山翠绿变成平原硕黄，路越来越平坦。
海市到达，钟拾拖着行李包下了车。
“钟小四儿，这里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钟拾兴奋的抬起头来在人群中寻找。
黄小秋个头很高，身材苗条，穿了一条紧身裤子，白色衬衫，挎着棕色小皮包，长发披散在脑后，非常青春靓丽。
钟拾一眼就看到鹤立鸡群的黄小秋。
钟拾眼睛都看直了，“你咋来这里就长好看了？”
“这有什么，你会打扮也会变好看。”黄小秋甩了甩长发，接过她手里的编织袋。
“走吧，前面有三轮车，我们老乡强子开的。”
黄小秋在前面带路，很快到一辆半旧半新的三轮车面前，“你这包里没有容易碎的东西吧？”
“没有。”钟拾话音刚落，编织袋就被扔进了三轮车斗里。
“给你介绍下，我发小钟小四，小四儿，这是强子，毕市大方县人，虽然都是老乡，但是离我们家那边老远了。”
强子很年轻，约莫二十来岁，古铜肤色，相貌端正，他一只手随意搭在方向把手上，像个没骨头的面筋，瘫软在三轮车座椅上，头扬起来，翻着眼皮看向钟拾。
“强子你好。”
钟拾不知道鞠躬好还是握手好，脑袋还没转过来，就半弯着腰朝强子伸出了手。
“哈哈哈，你这小黑妞老乡有意思啊！”
钟拾的样子很滑稽，惹得强子捧腹大笑。
“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两。”
听到小黑妞三个字，钟拾原本就黑的脸更加黑了。
“什么五十步一百步？”
强子差点笑岔气，黄小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赶紧走吧，你个土冒！”
三轮车一路平稳使出火车站，十来分钟后，停在了一处居民楼。
“先放东西咱们出去吃晚饭。”
黄小秋从小皮包里抽了五块钱出来递给强子，“谢啦！”
“都是老乡客气啥，多照顾照顾我生意。”
强子一踩油门，轰隆两声发动三轮车，一溜烟儿消失在拐角处。
看着还没有消散赶紧的三轮车尾巴排放出的尾气，钟拾眼睛一眨不眨，“跑一趟就五块钱？”
一天随便跑个十来趟，就是五十几块，这钱也太好挣了吧！
“跑远了还要加钱呢，我就跟你说外面的钱很好挣吧，有吃有喝有玩又轻松，天天抱着书啃一点意思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