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爸爸情况稳定下来了，人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大姐，我推心置腹跟您多一句嘴，您丈夫现在也就这样了，植物人，可能明天就会醒来，也可能永远醒不过来，基于你们家经济条件的局限性，并且他各项指标都很稳定，建议你们带回家照顾。”
青年医师推了推眼镜，给钟妈妈建议道。
“医生，带回家对他没有影响吗？我就是个没文化的，什么都不懂。”
钟妈妈连忙开口问道，如果能带回家养着，那最好不过了，家里已经负债累累，医院已经欠了很多钱，再也负担不起一分的医疗费。
“只要照顾得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钟妈妈狠下心来，做了带钟爸爸回去将养的决定。
家里还有三个娃子在读书，为了救治钟爸爸，家里已经债台高筑，她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钟拾看了眼钟妈妈深凹进去的眼睛，日渐消瘦的瘦小身躯，微微握紧手指头。
在医院跟着护士学了几天如何照顾病人，做了最后一次全身指标监测，钟爸爸终于出院。
钟妈妈花大价钱租了一辆三轮车，垫了厚厚的被褥，带着钟爸爸去火车站乘车回家。
原本送他们去车站的钟拾，也跟在后面上了火车。
“小四儿，你怎么跟着上车了，快下去！”钟妈妈朝她轻声呵斥。
“跟你们一起回家。”钟拾抿了抿唇，垂着黑亮的眸子。
“你不上学啦！快下去，马上要发车了。”火车已经开始鸣笛，钟妈妈急忙拉着钟拾的手，想把她推下去。
钟拾甩开她的手，册过身避开，掏出兜里的火车票和休学证明，“我休学了，宿舍都退了，票也买了，下车去哪里？我不去！”
她努力的挤进车厢，她买的是坐票，还要往前面的车厢去。
钟爸爸要一直躺着，买的是硬座。
“你！你这孩子，不读书怎么行呢！”钟妈妈气得眼睛发红，一巴掌拍在钟拾的胳膊上。
“阿妈！”钟心连忙拉住钟妈妈举起来还要再打的手。
“小四儿，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就是砸锅卖铁阿妈和我都会供你和小五上学，再有一年，你三姐也要毕业出来工作了，钱可以慢慢还，家里不用你操心，你不上学，这十几年就白学了，你现在退学，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钟心上前，给她掰碎了解释。
“那你告诉我，十几万块医药费，还欠着医院十万块，你们要怎么还？你一个月三百块，阿妈在家照顾阿爸也挣不到钱，阿爸吃药要钱，我加上钟信钟贤的生活费学费要钱，家里处处都要钱，钟贤还有一年毕业，别说还债了，你一个月三百块咱们家日常开销都不够！”
“况且，我就办了两年休学，余老师说，两年之后我还可以回去上学的。”
钟拾梗着嗓子说完，固执的拎着来时一模一样的大编织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你这孩子，休学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你还有理了！”
看着钟拾的身影到车厢尽头，钟妈妈生气的一屁股坐到硬卧的床上。
遇到不愿意换位置的乘客，中层和顶层，钟爸爸根本没办法抬上去。
最底层这张硬卧，还是托之前送钟爸爸去医院的交警买的。
钟爸爸已经被安置在床位上躺起来。
“阿妈，算了，小四儿已经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钟心拍了拍钟妈妈的手臂。
“有什么想法？四儿是咱们家考得最好的一个大学生，读出来就是大学校的老师，风风光光的办酒席送她来读书，现在弄成这样，学也退了，万一以后学校不要她怎么办？那不是白搭吗，不行，回去我就跟你二舅家借钱，别的先不说，学一定要上。”
“行，那咱们回家再说，阿妈，学校是讲信用的地方，说了两年之后可以继续上学那就是没问题，你要相信学校。”
“我先过去位置上，等会儿来换你。”
钟心皱了皱眉，他们家现在这个情况，二舅家不一定会借钱给阿妈。
“哎！”钟妈妈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钟心顺着车厢一路找过去，就看见钟拾抱着她以前淘汰下来的旧书包，头埋进臂弯里，弓着背坐在位置上。
原本在学校养的那点肉，早就在暑假繁忙的农活中消耗掉了，加上这一段时间学校医院来回跑，人瘦得不行，透过薄薄的外套，还能看到后背凸起的脊柱。
“四儿。”
钟心鼻子有点酸，猛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姐知道你也是为了家里着想，阿妈以为你退学了才着急的。”
“我知道，不就是打了一下嘛，我又没有怪她。”
钟拾头捂在臂弯里，闷声闷气的。
“我知道，她要回她娘家借钱，你看着，她娘家谁会借钱给她。”想到这个，钟拾就有些生气，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偏心！
钟心一下就笑了，“别这样，阿妈要伤心了。”
“婆家都不肯借钱，娘家更不要奢望了，咱们家，除了几个要好的亲戚，还有谁愿意帮衬？”
钟拾气鼓鼓，顶多几个堂姑和小叔家会凑一点钱。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上学的。”
钟心答非所问，反而又扯到了她上学这个问题上。
钟拾终于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钟心。
坐了许久的火车，到站时，大姐钟诚和大姐夫已经等在了火车站外。
一路颠簸到家，还没有把钟爸爸挪进房间床上，钟奶奶就气势汹汹来到了钟家。
“娘……”
钟妈妈还没来得及说话，钟奶奶一巴掌就朝她脸上呼了上去，钟妈妈显然没想到大厅大庭广众之下婆母能如此毫无顾忌，一时呆住没有躲开，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大一巴掌。
“你这个毒妇，你害死我儿了！”
钟奶奶左右看了一下，捞起扫把就开始轰钟妈妈。
“你干什么！”
钟拾书包都来不及放，连忙跑去拽住钟奶奶手里的扫把，大声吼道，“你有病啊，打我阿妈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