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别给我矫情了

啊呆盯着镜子里面自己的样子看，抿着嘴唇，用力忍住眼泪。周围那么多那么多的女孩围着她，知了的叫声在某个瞬间突兀地停止，衬出整个世界的安静，有人呼喊着谁的名字狂奔着穿过操场，有人趴着楼上走廊的栏杆吹出一片一片五色缤纷的肥皂泡。剪刀落下去的时候，嚓的一声响，然后啊呆的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混杂着一缕一缕飘落的头发，纷纷杂杂地落在胸前，落在迷彩军装上，落在腿上，落在白色球鞋上，落在九月午后炽热的阳光里，落在那些再也回不去了的时光里。那些飘落的声音，听上去，真忧伤，在往后的那么多年里，都砸起轰然作响的回时。

池宁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便剪完收工，然后用自己的新毛巾掸啊呆脖子里和衣服上的碎发，脸上是认真满意的表情。她说好了，快，你睁开眼睛照照镜子，我保证我的手艺不比外面店里的理发师差，要知道我妈妈的头发很多年的时间里可都是我剪的。

啊呆死死攥着镜子的边缘，咬着嘴唇，万苦千辛地睁开眼睛。

那么明亮的一双眼睛，浮着水样的光泽，然后慢慢地，腾升起灼热的火焰来。很多年后我一直都在猜，猜想那一刻，她在镜子里看着的，不是她自己剪了头发以后的样子，而是站在她身后的，苏家明的样子。苏家明是在池宁专心致志给啊呆剪头发的时候走到我们身边的，他站在她们的身后，那般柔情似水地望着池宁的一举一动。那张英俊深情的脸便落在了啊呆的镜子里。啊呆盯着镜子发怔，眼泪更汹涌地落。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搞清楚过，那个时候她哭的到底是什么，是她飘落在地上的长发，是她突然陌生了的自己的样子，还是苏家明在她生命里出场的这个电影般的镜头。她的哭泣惊慌了池宁的心，池宁以为是她的手艺惹得啊呆比之前哭得更厉害。可是啊呆站起身抱着她说谢谢，她说谢谢的时候脸上有笑的表情可是继续泪流满面。

池宁直到这个时候才看见苏家明站在她们的身后。她擦干啊呆的眼泪介绍苏家明给她认识。她说啊呆，这是家明。她的声音如湖水般宁静。后来我所有的岁月里，再也没有忘记掉这个夏日午后的画面，池宁和啊呆站在阳光下面微笑，花一样的女子，某种谦卑的忧伤和明亮的快乐交织出斑斓色彩，怎么看都有不真实的幻灭感。

她们就那样站着，你望我，我望你，表情里都带着美好而炎热的笑，如果不是李教官突然打断，似乎是想一直一直站到地老天荒去一样。

李教官用毛巾拍着池宁的肩膀说你们别在这里给我矫情了，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谁把池宁的头发解决掉，是你们动手还是我动手？虽然我给很多人理过发，但我从来不保证自己的手艺有多高超，剪得长短不齐乱七八糟一向是我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