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沉默了一会，气氛怪怪的，像是有巨大的石头压着心脏，喘不过气来。隔了一会，啊呆又继续开始说，说她怎样爱，怎样苦，怎样等待，怎样满心焦灼又怀揣愧疚，怎样小心翼翼隐藏，怎样害怕，怎样在听池宁讲苏家明有多好多好的时候摆正自己的面部表情，怎样在因思念苏家明而无法入睡的夜里给自己讲安慰的话，怎样一次一次下决心说不再爱苏家明了又怎样一次一次把自己的决心推翻。
她说小暖，你答应我不说出去，不告诉给任何人。
我答应。
不然还能怎么样？
在这个时候，池宁和啊呆，掌心掌背都是肉，啊呆爱得这样辛苦又忍得这样辛苦，我有什么理由不心疼她，不答应她？
我答应不说，就真的一言不发。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听到的所有话，在十年的时间里没有透露过一个字。现在，我全都写了下来，一字不漏，一次呼吸都不放过。因为他们跟我说解剖往事要跟解往尸体一样赤裸裸血淋淋。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在乎了，我终于能够彻底不在乎啊呆会怎么看怎么想怎么难受了。况且，后来那么多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谁还在乎事情发生之前有什么样的预兆？
或者我曾在乎过，有一段时间我总在想，如果跟啊呆谈过话以后，我采取什么行动，或者我把事情告诉给池宁，告诉给大家，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我觉得我有负罪的感觉。可是池宁笑，说如果那天晚上你不去树林，不去管那摊乱事，或者那天晚上我能陪你一起去，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我强忍了多少次的眼泪啊，就在池宁这一句话里滂沱而出。
而后来，啊呆却跟我说，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一定努力不爱苏家明。我看着她的眼睛，那么天真的眼睛，一如当年她迷路了以后，我们找到她时，她所呈现出来的美好。我说啊呆，你别傻了，你根本就没有真正爱过苏家明，你爱的不过是爱情的幻象。她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目光里是刻骨铭心的恨，她想用目光杀死我，可惜，我的心脏外面包起了盔甲，刀枪不入。
她恨我。
啊呆恨我。
这是很多年后的事情。没关系。我不怕。金杰人比她恨我更恨她。恨不能把她的心挖出来放在油锅上慢慢地煎，煎到她终于能知道疼为止。金杰人是从啊呆看着苏家明时候目光里面的狂热一天比一天明显的那段时间里开始恨啊呆的，并且彻底划清与她之间的界限。很多年后金杰人告诉我说她不是恨啊呆爱上苏家明这件事情本身，而是恨啊呆那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优越感。她说啊呆从头到尾，从那时候到现在，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爱错或者做错过什么，她从心底里认定池宁配不上苏家明，认定全世界只有她才配得上。她说啊呆根本就是心如铁石，却一直假装自己委屈。我说胖子，别这样说，别这样说。她却恨恨地把每个字钉到我脸上，她说小暖你等着，你等着看好戏，你等着看她这样死不要脸的女人能有什么下场！她比田娜贱一万倍，小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