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公交车到学校外面的时候，已经傍晚了。铁头说小暖，我就送你到这儿，你自己回学校里去。我拽着他的手摇头，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的这一整天心里如此平和，就好像赵阳没有离开我，而只是在其他的某个地方等我一样，等我玩够了，回家了，他就会笑着走出来迎迎我，刮着我的鼻子骂我贪玩。可是铁头现在说要走，那种失去赵阳的巨大悲茫又在瞬间将我包裹，层层束紧，喘不过气来，马上就要死掉一样。我不想他走，我要他再陪我一会，哪怕一分钟也好，让我习惯一下，习惯一下我已经失去赵阳这件事情，习惯习惯就会好的。
铁头被我的样子吓坏了，说好，我送你回寝室再走。我便又笑起来，一下一下点着头，表情里面还是一派兵荒马乱，生怕出什么差错。
然后他也笑起来，静静地看着我。
再然后，他突然伸出右手的指食，弯曲着，伸到我的脸上，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你呀，你呀，你……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手势僵硬，怎么看都很不自然。而且他凝望着我的时候，目光里面的那层悲伤……唉，我要怎么说才能说得清楚呢，我根本说不清楚，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看明白这个故事过。
铁头把我送到梧桐树下以后又说要走，我还是拽着他的手不放。然后楼道里响起震天动地的脚步声，金杰人和林雪艺她们从楼上狂奔而下，洪水一样挥拳踢腿着往我们奔来，劈里啪啦一阵乱打，一边打一边骂，说揍不死你个顾小暖，逃了课出去疯玩？我都不逃课了你居然还好意思逃课？你他妈让我那些课情何以堪？！
金杰人兜头兜脸地打，我没招架的余地，只能往铁头身后躲。铁头也不能跟她还手，只能张了臂护住我，任拳拳脚脚落在他身上，也不说什么话。金杰人抬脚往他肚子上踹，说揍不死你个神经病王八蛋臭流氓！把小暖带走也得事先跟我们说一声啊！
她就这么打啊闹啊，连林雪艺和张扬她们有时候也要掺上一手。要不是张爱花抄着扫把出来，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歇。
上楼的时候，金杰人还在嘀嘀咕咕地骂，三不三踹过来一脚，要不是她得拽着铁头不放他走，估计还得腾出手来拍我几掌。我说胖子，我不是叫小黑给你们带口信了吗？用得着这么下死手打吗？
我话一出口，池宁赶紧拉着我往后退了几步，正好避开金杰人踢过来的后飞腿。池宁说小暖，你可别提小黑了，小黑今天过来送信，被胖子打得爬到树上去半天不敢下来，要不是班主任刚好经过把胖子喝住，估计小黑今天就得在树上过夜了。我大笑，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小黑还有爬树的本事。她说去，别说你没看出来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爬树。
走到寝室门口，铁头又说要走，他说今天是我不好，没有事先跟大家说一声，我在这里道歉了，下次再带小暖出去玩，一定事先打招呼，我家里还有一堆活，真的要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