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先生不作声，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嘴一咧，笑了，皮笑肉不笑的一抹绝世蛮横。他说你爱听不听，爱遵守不遵守，没关系，只是到时候别求我救你，我没那能耐，也没那慈悲的心。军训的时候不守纪律，顶多罚你绕着操场跑上十几二十圈，或者晒一天的太阳，在这里不守纪律，就是死的下场，说得明白点，比死还糟糕，魂飞魄灭，永世不得超生，你再不用指望还有下辈子，还想下辈子活得比这辈子更惊天动地。
这话够厉害的了，够狠的了，却一点没把金杰人吓到。她是吓大的，小时候做的那些梦，哪个不比今天的这番话可吓人。况且，关于第8号当铺，她了解到的信息并不少，知道犯什么样的错会受什么样的罚。真是好笑，这十年里面顾小暖偷偷地查当铺的事，被她骂了不知道多少次，现在反而托了她的福，靠着她的那些笔记，做足了开战前的准备。
金杰人想着往后的日子，大概要过得跟拍电影一样了，先得如履薄冰摸清状况，然后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接着撕破脸皮大干一场，管它天崩地裂，反正只要能活着出去，就得好好哭一场，哭得飞沙走石都不管。小扁死了，她压着眼泪不敢哭，怕一哭，泄了底气，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了。所以记忆的闸门一关，把小扁撇到了脑后，再不去想。
以前赵阳离开的时候，还有林雪艺死的时候，她也用过这方法，把记忆的闸门一关，把所有的悲伤锁进脑子深处的一个房间里，锁得严严实实，不让悲伤的气味跑出一丝。她总会等到确认自己够坚强了，心已经硬得足够扛住了，才会把锁打开，取出一部分记忆，用笑的方式，好好祭奠一番。
甄先生见金杰人毫无惧色，甚至泛出点挑衅的痞气，心里头不由又生出点敬佩来。三十年前他有过一个女助手，也让他很敬佩，当然，那时与现在，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也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情绪。
暗夜主人每隔三年来当铺盘查一次，每一次都要重复警告一句话，要他剔除掉骨子里面那些人类的感情，譬如敬佩，譬如同情，还譬如……爱情。他说那些没用的东西，只会带来灾难，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没有办点好处。他每次都唯唯点头，不置一句反驳的话，当然，他也不敢反驳。
主人说的那些话对了一部分，也错了一部分，在暗夜世界里，在由邪恶者统治的地方，那些感情的确毫无用处，但是在光明的世界里，它们是光明本身。就像丁力和乔岸生相爱，那么幸福。
当然，警告还是需要的，金杰人是死是活，甄先生并不十分在乎，但如果因她的差错而波及于他，他就在乎了。所以他又把刚才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不得怎样不得怎样，字字落地成钉，容不得她说什么。
金杰人也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安静地听着，偶尔泛一抹古怪的笑。等到甄先生终于说完以后，她收敛起笑容，淡淡地问他还有没有什么交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