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杰人劈里叭啦说完这一串以后，也不听对方怎么说，直接啪一下就挂断电话，满脸不耐烦的样子。她说操，我老娘真烦，啰啰嗦嗦没完没了，就怕我在学校被人欺负，她也不想想，我念小学念初中念高中这么些年，给她闯了多少祸，那次不是我欺负人家来着？小暖，你妈是不是也这么烦？
我坐在床沿上，抬脸看她，笑着摇头：我妈一点都不烦。
她狠狠拍床架：操！你看你妈多好，我老娘要是能像你妈一样，我得省多少力气？
我妈一点都不烦，因为她从来都不管我。
金杰人愣住，问我什么意思。
我妈生了四个女儿两个儿子，她把我的三个姐姐都卖了，卖得的钱供我的哥哥和弟弟念书，给他们造房子，给他们存钱娶老婆。我是她最小的女儿，她准备把我嫁给隔壁村里的一个男人，比我大几岁吧，实际上我根本没看见过那个男人长什么样，我妈跟我讲那男人家里条件怎么怎么好，男人的脾气又是怎么怎么温顺，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知道她收了男方一大笔聘礼，等我一满十八岁就娶我过门，我不肯，我妈就把我吊起来打，冰天雪地跪在院子里不给饭吃。我也不怕她，就是不嫁，死都不嫁。她说那你就去死吧。然后我就真的去死了，在河对岸的老槐树上挂了根绳子把自己就吊上去了。真的差点就死掉，差一点点，可我爸救了我，他哭得眼泪鼻涕乱流，说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这是干什么。我一滴眼泪都没掉，我说爸，没事，能死掉多好呀，省得吃那么多苦。说完我就开始笑，笑了好几天，白天笑晚上笑，把全村人都笑得毛骨悚然。之后我就逃了，大冬天的，下着好大的雪啊，我什么都没带，一个劲疯逃。现在好了，她大概以为我死了。
金杰人和池宁都走到我身边，一左一右坐下，死死抓住我的手，满脸惊骇的表情，像是在听一个鬼故事。
我说现在没事了，我已经逃出来了，她再也找不到我了，我没让她赚到那笔聘礼钱，她肯定气得半死。我一想到她气得抓狂的样子就笑，做梦都会笑出声来。逃出来以后还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都过去了，我找到了舅舅，他收留我，供我上大学，幸好外婆去世之前把舅舅的地址给了我，不然我可能早就死在哪里了也说不定。
我一口气说完，说每个字的时候都在笑，说完以后停顿了几秒钟，然后哇一声开始哭。
嚎啕大哭。
我没讲故事的全部，我隐瞒了很多事情，有些伤痕可以示人，有些却根本不能，我太懂得这里面的分寸。我想要一个全新的幸福的生活，绝不能让从前的事再影响到我的以后。绝不能。我记得高中里面那个煮饭的男人给我讲的每一句话。他说小暖，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他说小暖，出去以后把这里的事情都忘记，就当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一定要忘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