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从烟斗铁匠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这次他穿过几座帐篷,很快就找到了默罕默德的马车。
“你死到哪儿去了?”默罕默德从车辕上探出头来,满脸不高兴地。
“迷路了!”林恩轻手轻脚地爬上马车,然后默默接过默罕默德手上的缰绳。
“男爵夫人有请!”默罕默德昂起头,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
林恩这才发现,马车旁边有一位身穿白色盔甲,身披红色披风的骑士。
“驾!”骑士抽动脚下的马匹,先一步跑了出去。
林恩架起马车在后面追。
骑士往前跑出一段距离,就停下来等待,默罕默德的马车,等到马车靠近的时候,他就又开始往前跑。这样跑跑停停,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三个人来到了科林镇外。
科林镇聚集着一些皮毛商人以及手工艺人,这些人围绕着科林堡生活。镇子上最尊贵的人当然是科林男爵了,不过男爵大人却没有住在科林镇,他住在镇子外的科林堡里面。
默罕默德的马车停在小镇外的一块空地前面,这个时候,在空地上聚集着一堆人。
骑士跳下马之后,马上就有一个侍从出现迁走了他的马,他取下头盔,露出一脸修剪的相当漂亮的红色胡子,说道:“你们可以叫我托德,夫人在那边等你。”
林恩跟在默罕默德的身后,一路小跑,他身上裹着的破毛毯实在不合身,不时的绊一下他的脚,让他不得不分心注意脚下的路。
空地中央是一块铺着黄沙的角斗场,角斗场的一边,一群骑士和冒险者围绕在一身白色礼服,头戴蕾丝花边遮阳帽的男爵夫人身边,在角斗场的另外一边,一群身披黑色斗篷,将面孔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黑衣人静静地座在地面上。
托德将默罕默德和林恩带到男爵夫人身边的时候,她朝着林恩点点头说:“早安,林恩!”
“早安,夫人!”
“决斗马上开始了!”
这个时候,从对面的魔法师后面走出来一个强壮的战士,他左手拿着一面金属盾牌,右手拿着一柄短剑。他站在铺满黄沙的角斗场的中央,剑盾相交,朝着科林镇发出一声怒吼。
“那些人从依兰山谷来的,他们想要在清水河源头的探险活动之中占据主导地位!”托德对默罕默德说道,“夫人是不会同意的。”
林恩参加过科林镇的角斗士表演,那是在丰收节的祭祀典礼上,科林男爵将一只棕熊和三个奴隶放进了角斗场,那场血腥的战斗持续了半个小时,三个奴隶齐心协力杀死了棕熊,有两个人再也没有能够离开角斗场。
科林镇出场的是一位身材高大,满脸杂乱胡须的年轻男人,他的双手修长,拳头差不多有林恩的头那么大。他脚下带着镣铐,额头上有一块树叶形的烙印。
那个烙印表明他是科林男爵的奴隶。林恩看到那个烙印的时候,想到了自己屁股上的那个眼睛烙印,幸好默罕默德是将烙印弄在了屁股上,如果是印在脸上,那该有多疼啊。
科林的奴隶手中是一杆长柄的丁字锤,这种武器林恩极少见到,只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面听说过。
“依兰人的扈从是一个厉害的剑士!”默罕默德凑到林恩的身边说道。他似乎也发现了,科林男爵夫人想要见的人并不是他,从托德的态度就能感觉得到,如果不是林恩,他连参加这种聚会的资格都没有。
“扈从是什么?”林恩好奇地问道。
“见习魔法师的仆人?”
“那些是见习魔法师?”
“不,”默罕默德摇摇头,“只有中间的那位才是,其它的人只是有可能成为见习魔法师。”
这个时候,林恩才发现黑衣人中间的那个人是一位头戴巫师帽,手拿短杖的少女,她大约十五六岁,一双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座在地上的时候,也不老实,不停的东张西望。
这个时候,科林的奴隶和依兰人的扈从之间的战斗已经开始了。科林的奴隶像一头眼睛会吃人的猛兽,他挥舞着手中的钉子锤,发出一阵阵的怪啸。
依兰人的扈从是一个沉稳的猎人,他将金属盾牌挡在身前,短剑藏在身后,脚步丝毫不乱,一步一步的向前逼进。
男爵夫人似乎一点都不关心角斗场上的战斗,她不时的和围绕在她身边的夫人们谈论今天的天气,以及最近科林堡发生的一些趣事,偶尔用眼角的余光扫一下铺满了黄沙的角斗场。
丁字锤是一个强大的武器,但是科林的奴隶却没有将它用的很好,依兰人的扈从攻击的次数很少,却总是能够在科林的奴隶身上留下一点伤口。
很快科林的奴隶就开始脚步杂乱,气喘吁吁,依兰人的扈从攻击则变得又快又狠,到后来他干脆一剑将科林的奴隶咽喉割破,鲜血像泉水一样,哗啦哗啦地喷了出来。
角斗场另外一边的依兰人传来了热烈的掌声,那个扈从举起金属的盾牌和短剑,猛烈的敲打。这边科林人的阵营变得鸦雀无声。
“小子,你该庆幸我决定将你卖到剧院而不是角斗场。”
林恩忽然之间感觉到浑身发冷,他眼前发黑,双手不停颤抖起来。在那一瞬间,仿佛死去的那个人,就是林恩。
“夫人,托德请求出战!”
托德右手托着头盔,右膝着地,跪在男爵夫人面前。
“好,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托德带上头盔,抽出要间的长剑,慢慢地走像角斗场,这个时候,科林的奴隶的尸体已经被抬了下去,只留下一大块被鲜血染红的黄沙。
“科林的托德!”托德将长剑横在身前,行了一个弯腰礼。
对面的依兰人,耸一耸肩膀,没有答应。这个时候,科林人传来了一阵阵的嘘声。
“真是失礼!”
“野蛮人!”
“你不能对一位见习魔法师的扈从有过高的要求!”男爵夫人罕见地展露出她的笑容,这一刻林恩觉得她是如此的迷人,他忍不住开始怀疑,选择离开科林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林恩的迟疑只持续了一秒。
林恩和男爵夫人的友谊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那个时候,林恩一直以为这个脸上有一些雀斑的,痴迷炼金术的大姐姐只是一个普通人。
男爵夫人的名字叫做安娜,她在林恩家附近的树林里修建了一座秘密的炼金实验室。而年幼的林恩又恰好闯了进去。
本来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还成为了彼此生命之中那一个独特的存在。
安娜教会林恩认字,炼金术,以及贵族的一些礼仪,林恩则教会她一些荒原上动物之间的奇怪秘闻。
而这一切被林恩忽然之间的离开打破了。
林恩回过神来,将目光投向铺满了黄沙的角斗场。
这个时候,场上的托德占据明显的优势,他双手握紧长剑,一个回旋跳斩,将依兰人的扈从左手上的钢铁盾牌斩飞。
“好,好。”
科林人这边响起了叫好声,喝彩声。
托德头盔上飘扬着的彩色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闪发亮。
“这不公平!”依兰人那一边,黑衣人中间的见习魔法师站了起来,举着法杖气鼓鼓的说道。
安娜一抬手,托德就停止了攻击。她问道,“凯瑟琳小姐觉得不公平?”
“是的,格鲁已经杀死一个对手了,他很累了,而托德一直在休息,这不公平。”
名叫凯瑟琳的见习魔法师将她光滑洁白的下巴高高地抬了起来,手中的魔法杖一直朝着骑士托德的方向。
男爵夫人安娜·科林点点头,“你说的没错,那你想怎么办?让他们俩休息两个小时。”
“不,不,”凯瑟琳摇摇头,“我没有耐心等待那么久,我需要现在就决定由谁来主导这次探险。”
“那么您有什么好主意呢?”
当林恩又听到那抑扬顿挫的,带有极富特色科林口音的“您”时,他就很清楚,男爵夫人生气了。
啪……
凯瑟琳小姐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打了一个愉快的响指,这个时候,在她的身后,一位尖耳朵,身上穿着黑色礼服,手上拿着一个托盘的半身人走了过来。那个半身人的额头上也赫然印着一个奴隶的印记。
林恩开始酸了,看看别人,又想想自己,为什么同样是奴隶,他就能身穿剪裁得体的礼服,而自己就只能裹一张旧毯子,还是破的呢!
就在林恩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的时候,凯瑟琳揭盖了盖在托盘上的黑色纱巾,里面露出一只比手指还要细,大约十公分长的透明玻璃管来。
“这是一只炼金药剂!”
当这一句话落到林恩耳朵里的时候,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安娜已经放弃了这一场决斗,在她的眼睛里面,露出了深深的绝望。
“那是什么?”林恩不明白,这一只小小的玻璃管,有什么魔力,让安娜放弃角斗场上的结局。
“恢复药剂,喝下去之后,能够快速恢复体力。”默罕默德迟疑了一会儿,小声地答道。
依兰人的扈从拔开恢复药剂的塞子,将那写深色的药剂灌入口中。他任由嘴角的残留液体滑落到黄沙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托德将头盔掀下来,将它一把扔在黄沙上,这个时候,林恩才发现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头发,往常一贯整齐的胡须也变得杂乱。
托德双手紧握长剑,脚下丝毫不乱,眼神犀利,“来吧,让我们来一场公平的决斗!”
格鲁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他手握短剑,在黄沙上奔跑起来。速度飞快,就像一阵风一样,比刚才快了一倍。
林恩的心脏跳得快极了,他紧张地关注着角斗场上的两个人,他希望托德能够活下来,这个时候,他还是一个科林人。
托德的长剑舞的飞快,脚下步伐稳健有力。不过格鲁却比他灵活得多,依兰人的扈从就像一个灵巧的公鸡,围绕着骑士不停的旋转,没有一刻停下来过。
林恩看不懂角斗场上的战斗,不过凭借本能,他能够感受得到托德并不占优势,依兰人刚刚喝下去得药剂,让他仿佛变了一个人,现在的他精力旺盛,力气也大了许多。
“托德恐怕不行了!”林恩说的很小声,这个声音小到只有他身边的默罕默德能够听得到。
默罕默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次科林输定了,依兰人刚才喝的魔药是一种强力恢复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