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笙在清净祥和的佛音中悠悠转醒,舒服的轻叹了一声。值夜的流芳听见动静,起身帮默笙收起床帐,又潜了小丫头端热水过来。扶着默笙坐起身后,走到窗边,将窗户撑开。袅袅的青草香混着佛前的檀木香,钻进默笙的鼻腔,默笙顿时十分惬意,张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因为在佛前,今日也不方便练武,默笙只趁机在窗前蹲了一会儿马步,缓缓打了一套五行拳,耳中听的是远处僧侣隐约的木鱼声,还有阵阵悠扬的钟声。待微微有些薄汗,才收式,由流芳服侍着将全身擦洗了,换了一套干净的中衣。默笙自重生回来,几乎每晚都会做梦,有时是自己小时候的一些事,有时是前世恐怖的过往,常常醒来,中衣就湿了大半。因此喜儿每天清晨会给她准备好大桶的热水,以及两件熨烫好的温热的中衣。流芳来房里第二日,就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因此今日也准备了两件中衣,默笙昨日睡得极好,一夜无梦,中衣便省下一件。流芳托着中衣收回箱笼,又将准备好的水绿拱璧纹袄裙捧了回来。
默笙已经端坐在妆台前的圆木凳上,流芳早将准备好的绣垫铺在凳子上,因此默笙坐着感觉很舒服。
“大小姐今天想梳个什么髻?”流芳拿着桃木梳帮默笙顺着发丝,一面弯着眼问。
默笙想到今日还要去拜见了空大师,便吩咐道:“就反绾髻吧。”
流芳低声应了,继续帮默笙顺着发丝。
尔容端着食盒从外院进来,临进门前似乎与小丫鬟低声说着什么。
待尔容将碗碟摆好,行至默笙面前,道:“有师傅传了话来,了空大师今日还是得招待贵客。”
默笙闻言挑了挑眉,大钟寺虽然香火鼎盛,但如今不年不节的,这贵客竟然连住数日,想到了空大师日常稳妥规矩的模样,默笙知道,若需要苏家等的贵客,那必然是皇亲贵胄。而皇家之事,若求到了佛前,那必是重事要事。又想到自己已经到了佛前,也不急这一日半日,冲撞了贵客倒得不偿失。
略想了想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去问问师傅,今日无法拜见了空大师,方不方便我们在寺中走走,早点在佛前跪跪,也是个心安。”
尔容福了福,撩帘子出去了。
流芳已经将发丝梳顺,手上沾了花瓣水,准备帮默笙挽髻。通常挽髻都会用头油,但是默笙不喜欢头油的味道,也不喜欢头油挽髻后,发髻略显死板的样子。喜儿通常就是徒手帮默笙随便团了,但发丝偶尔会有些凌乱的落出来一些。流芳心细,弄了花瓣水在手心,帮默笙团髻,还会细心的帮默笙把落下的碎发打理好,长些的就拿些簪子头面藏住,短一些的就整理柔顺,让碎发自然的散在脸侧。
默笙从镜子中看向流芳:“就挽个圆髻吧,今日不用见了空师傅了,我也轻便些。”
流芳点了点头,将其它头发也握在手里。
圆髻的手法比较简单,流芳动作又很熟练,很快就弄好了。
默笙起身,流芳将湖绿色罩衫为默笙披上,一股甜甜的花香钻入默笙的鼻尖。
“好香,这是什么味道?”默笙又吸了吸鼻子,深深的闻了闻。
流芳一面帮默笙系着身后的带子,一面道:“我听喜儿说,您不喜欢用熏香,就想了这个法子。”说着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巧的荷包,递给默笙,“您闻闻看,可合心意?”
默笙端着小巧的荷包嗅了嗅,惊喜到:“是兰花!”接着解了荷包袋子,从里面拿出一片晒干了的花瓣,举到鼻尖闻了闻,“好香!兰花瓣居然这么香吗?”
流芳笑着回道:“这可不是刚摘下来的兰花瓣。我是将盛开的兰花采了,一部分晒干,一部分研碎拧了汁子,再把晒干的花瓣泡到花汁子里,浸一夜后,趁着午后日头好,又不很晒,再将浸好的花瓣晒干,若不够香,再浸一次花汁子,您拿的这片,是浸了三回的。我绣了几个荷包,把这些花瓣装了,再放进衣箱里。像咱们屋里这只箱笼,两只荷包就尽够了。”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流芳转身又从随身的小箱笼拿了另一支荷包,“这里面是浸了一回的,给您梳头时,丢进水里两片。”
默笙接过闻了闻,味道果然清淡很多。
默笙不喜欢衣服熏香,总觉得闻着自己像个行走的香炉子,到那里都呛鼻子,可这花瓣香清香扑鼻,又有点甜丝丝的味道,让她很是喜欢。
尔容从外间传话回来,向着默笙福了福:“了空师傅派了个小沙弥过来,说带着您在寺里逛逛。”
默笙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香囊交给流芳,由尔容伺候着用了些清粥小菜。饭菜虽然清淡,可能是由于心情好,默笙足足吃了两碗。用过饭,默笙让尔容选了几样小菜,又装了些新做的点心,带着尔容去厦大夫人房里。
厦大夫人应该也是刚刚起身,还坐在镜前梳妆。看到默笙进来,板着的脸色和缓了一些。
厦大夫人虽然与默笙住在一个院子,但出于孝道,默笙主动将正屋让给了厦大夫人,有别于默笙简单的西间,这正房除了休息的卧房,还有一个小小的外间。
默笙请过安,就带着尔容去外间摆饭。
“大小姐还是敬重您的。”秋蝉低声与厦大夫人耳语。昨夜得知传话的婆子在默笙房里挨了骂,厦大夫人发了好大的火,连累她们这群贴身伺候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故而看到默笙上门,秋蝉也是松了口气。
厦大夫人脸色稍缓:“我还当她是出了府,觉得没人管得住她了,跟我撒嫡女脾气。看来还是懂些道理,不枉我平日养她一场。只是毕竟是我房里的婆子,她身边的丫鬟怎么好随意训斥!”
秋蝉听了忙道:“大夫人说的是,我看大小姐就是来向您赔罪的,等下您好好与大小姐说说,那个流芳在老太太身边久了,跟了大小姐,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母亲房里得力的婆子,她一个小姐房里的丫鬟怎能训斥。”
厦大夫人听了觉得十分舒畅,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罢了罢了,我也不当那恶毒的母亲,看看她怎么说吧。到底是她房里的人,我也不好插手管。”说罢抬了手,由秋蝉扶着去了外间坐下。
默笙将喝粥的白瓷小勺递给厦大夫人,厦大夫人抿了一口,发现默笙还站着,道:“你也坐吧。”
默笙没有动,看到厦大夫人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精致的妆容,道:“了空大师请了小沙弥来与我说,今日还是要陪贵客。我特意来告诉母亲一声。”
厦大夫人笑容僵在脸上,心里翻涌着怒意,拿着勺子的手也气得抖了起来,碰到瓷碗壁发出“当当当”的声音。她执掌苏家中馈已经近七年,如今满京城的当家主母们都认可了她是苏大将军府唯一的女主人身份,无论去哪里,别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甚至是讨好逢迎,多少年没有被人轻视过了。这个老秃驴简直是目中无人,明知道她住在正屋,遣了小沙弥却径直去西间告诉苏墨笙,摆明了就是瞧不起她的身份,没把她当回事。
厦大夫人心里气急,但想到默笙还在屋内,不敢发作,忍了忍对默笙道:“如此,我们便也不急了,笙儿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默笙再次福了福到:“女儿用过了来的,母亲您多吃点。了空师傅派了小沙弥等在门口,要带我在寺里转转,母亲有没有兴趣一起?”
厦大夫人的脸又僵了几分,费力的扯着嘴角道:“你去吧,昨日路途遥远,颠的我难受,正好今日不用见人,我再躺会儿。”
默笙闻言,乖巧的点头,退了回去。
刚迈出外间,就停到“咔嚓”的瓷器碎裂的声音。默笙不由驻足回头。
听到秋蝉故意提高的音量:“怎么伺候的,一个粥碗都端不住吗?还不快收拾了。”
不多时,有小丫鬟收拾了碎瓷出来,默笙状似无意的瞄了一眼,不就是厦大夫人刚刚用粥的白瓷碗?
“走吧。”默笙招呼尔容。面色从容,嘴角含笑。厦姨娘,府上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厦大夫人,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大夫人了吗?上一世,我受你蒙蔽,助你成了名副其实的厦大太太,可你和墨莲恩将仇报。今生,你们便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