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庄王府…奴婢倒是听过一些传闻。”流芳见默笙眉头紧蹙,知道默笙有些口是心非,其实还是担心郡主和王妃的处境的。
“什么传闻?”默笙听了流芳的话头,果然有了兴趣。
“先皇子嗣艰难,曾有大臣提议过继旁支之子,其中,以庄王一脉呼声最高,庄王承继圣祖皇帝瑾太子的血脉,身份地位是宗亲之首。先皇无奈之下的确动过过继的心思,后暮年终得一子,便没有成行。先皇仙逝后,皇帝幼年继位,在太后的属意下将旁支宗亲夺爵过半。只是其中并未包含庄王一脉。老庄王故去后,皇帝下旨由二子承袭爵位,有传言说是大老爷曾因醉酒殿前失仪惹了皇帝厌弃,本欲夺爵但顾念祖宗孝道故只夺了大老爷承爵的资格。”
默笙曾断断续续的听过一些庄王府的过往,只是并不知道为何是行二的越过了大哥承袭了爵位,也不知皇帝为何兴起削爵,如今看来皇帝夺爵之举本就是冲着庄王府去的,只不过怕落人口实才夺了许多旁支爵位杀鸡儆猴。至于大老爷的所谓殿前失仪恐怕也是个幌子,真正让皇家介意的,是大老爷差点成为先皇嗣子的身份吧。
“恰逢边境胡人进犯,皇上有意御驾亲临,但众臣皆以圣上亲临恐动摇超纲为由阻拦。而皇子们最大的才不过七岁无法领兵,于是庄王爷便自请披甲上阵,替君出征,这一去便没有再回来。新皇登基国库紧张,为施行新政,陆续又革了许多闲散勋爵,但顾念庄亲王为国捐躯,再一次绕过了庄亲王府,可正因如此,庄亲王府在宗亲中声威一落千丈,为保宗室之间关系,皇家只好收了庄亲王府的祖田封地充公,以示公允。”流芳一面帮默笙换着伤药,一面娓娓道来。
了解前因后果,后面皇家的行为便可以猜想一二,庄亲王出征是出于自愿吗?还是被皇帝授意不得已为之?庄亲王首次出征便战死沙场,是真的战场凶险,还是他不能活着回京?想到这里默笙又问:“庄亲王世子如今多大?”
流芳想了想道:“应该还未及冠,十七八岁的样子。”
“十七八岁了?”默笙沉吟,“按照律例,年满十六即可承爵,可为何还是世子?”
流芳摇了摇头,道:“这个奴婢不知。哦,郡主是庄亲王爷的遗腹子。”
默笙觉得事情过于凑巧,庄亲王头一次出征就战死沙场,留下幼子和身怀六甲的妻子,若是皇帝疑心庄亲王府的忠心,大可趁庄亲王离世彻底打压庄亲王府。若王爷战死只是意外,皇家并不曾疑心庄亲王府,又为何让世子这般年纪还不承爵?默笙不由又想起今晚不知缘由的大火,想到了元楧,十二三岁的年纪,本是天真烂漫的时候,皇亲贵胄又如何,依然无法随心所欲的活着,被命运摆布,甚至不如平民百姓来的自在。
“大小姐,厦大夫人过来了。”尔容见到默笙正想事情想的出神,出声提醒。
默笙这才注意到外面院子有小丫鬟低声问安的声音,于是调整了下心情,冲尔容点点头。尔容才走去房门,准备为厦大夫人打帘。
“这是怎么了?快让母亲看看。”厦大夫人话音未落,人也进了屋子。
默笙温和的笑了笑:“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伤,让母亲担心了。”
“王妃那边如何了?刚听到消息可把我吓坏了,可是下午睡的太久,一时头晕的床都下不了,等会儿母亲就备点礼,去谢谢王妃娘娘。”厦大夫人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流芳和尔容听了都面色一变,明明是大小姐救了王妃,怎么听厦大夫人这意思,倒像是默笙闯了祸。流芳毕竟比尔容年长些,抢先恢复了神色,并用眼神制止了想要辩白的尔容。
默笙笑了笑:“那就麻烦母亲了。”厦大夫人不过是想借着这个事情与王妃攀关系,这才来不及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草草以为是默笙私闯西园受伤,被抬了回来。
默笙并不想让厦大夫人知道自己救了王妃的事情,免得她又用这事做文章去麻烦王妃,等厦大夫人带着所谓的“谢礼”登门,王妃和郡主自然也就知道自己与这个继室母亲面和心不合。
厦大夫人见默笙笑的乖巧,自以为猜中了事情的真相,心中又满意了几分,与秋蝉道:“去我房里将《普贤行愿品》拿来。”扭头冲默笙道,“是你祖母叫人送过来的,嘱咐我们在将军的平安法式后供奉的。”
秋蝉很快捧了佛经过来,默笙接过翻开,不禁一愣,道:“这是…”
“是你妹妹,”厦大夫人的神色透着骄傲,“她说自己被禁足,无法出门为父祈福,特意抄了这十遍《普贤行愿品》,想让老太太在佛堂烧了以表心意的,老太太见莲儿抄的真心,特意遣了人送来给我。唉,这孩子也算是长大了。”
默笙抿唇一笑。她就知道,墨莲怎么可能由着自己被禁足无动于衷,短短两天就抄出了十遍《普贤行愿品》?恐怕是早在禁足开始就抄了吧,只是在最合适的时间拿出来而已。有了这一层“孝心”,再加上本身也无大过,想来不日就会放出来了吧。
为了王妃的身体,王府一行人一早就决定打道回府,临行前,王妃赏赐了默笙许多的金银珠宝,元楧因要照顾王妃走不开身,也遣了贴身丫鬟拿过来了一块白玉。默笙从精致的锦盒中取出白玉,触手温凉。
丫鬟道:“这白玉产自西域,常年温凉,郡主说让苏大小姐敷在伤口,许会舒服一些。”
默笙颔首,嘱咐尔容去厨房装些新奇的点心好让王妃和郡主路上填填肚子,又提笔写了信,谢过王妃和郡主赏赐。
这边默笙的屋子人来人往,正屋那里却是房门紧闭。
“母亲没起身?”默笙不由纳闷,这么好的机会,厦大夫人怎么不出来在王妃跟前露脸呢?
流芳低声道:“昨夜厦大夫人带了礼物去谢王妃娘娘,哪知在院子里站了一个多时辰,后来被粗使婆子请了出去。厦大夫人回来的时候,脸色铁青,进了正屋就将门关上了。”
“怎么是粗使婆子?她没说自己是将军府的人吗?”默笙认为即使王妃她们知道自己与继室母亲不和,也不至于叫了个粗使婆子就打发了。
“安定楼那里虽然烧毁的不多,可依然不能住人了,方丈临时让王妃住进了南边的厢房,大夫人过去,只见到了看门的僧人,看门的僧人听说是您母亲,就进去通报,谁知了空大师正在屋子里,就与王妃说了大夫人并非正房太太,郡主又听说大夫人是来送谢礼的,就让婆子将人打出去。”流芳一面将王妃的赏赐入册,一面道,“后来是王妃拦住的郡主,让晾晾大夫人就把人放回去,免得您夹在中间难做。”
默笙颔首,复又笑道:“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就跟亲眼所见似的。”
流芳听出默笙的逗弄,脸色一红,道:“是郡主特意派了丫鬟来跟我学的,还特特嘱咐了,要一字不落的告诉您,要不奴婢才不传这种闲话。”
默笙掩嘴笑了,知道流芳脸皮薄,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王妃离寺之后,了空大师便着手准备苏家的法式,由于需要至亲在场,还特意来问过默笙的伤势。默笙的腿还是起了一些小小的水泡,不敢沾水,也不敢包太多的布,可默笙毕竟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从小练武磕碰受伤难免,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只让流芳找了件宽大的素色绣裙套在身上,准时到了法式场。
厦大夫人也珊珊来迟,秋蝉捧着墨莲抄的佛经跟在一旁。了空大师见两人前来,行了佛礼。厦大夫人代陈老太太捐了香油钱,又将十遍《普贤行愿品》奉上,道:“这是我们家二小姐抄的,这次小女因故无法前来,内心很是不安,还请师傅供在佛前。”默笙抬眼斜睨了厦大夫人,解释这么详尽,不过是怕自己抢了墨莲的功劳,让人以为佛经是自己抄的。
首座了思大师闻言脸色却有些不善,手中虽接过佛经,却并未挪动脚步。
默笙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佛经是要供奉到金塔,享寺中香火,再择吉日焚化,可苏家二小姐庶出的身份,并不合规矩,可若不将佛经供至佛前,又怕得罪了将军府。一时难以抉择,故面色古怪。于是默笙上前道:“信女还绣了一些佛幡,因着受伤,差了些功夫收尾,届时,会给师傅送过来,还请同佛经一起供奉。”
了思听到这里,脸色缓和了许多,有了默笙的佛幡,这一起供奉的佛经便成了心意,合乎规矩了。“阿弥陀佛,施主慈悲,那佛经先由小僧代为保管,等施主的佛幡绣好,一并供奉。”
默笙屈膝还礼。
厦大夫人看到了思神色的转变,哪里还想不到这一层,心里又将大钟寺的和尚们骂了一遍。默笙自然也注意到了厦大夫人僵硬的眉梢,心下叹气,虽说佛门清静之地,的确是不应该计较信徒们的身份地位。可这里毕竟是皇家寺庙,皇室对血统纯正,尊卑规矩非常看重,做为皇寺自然也会如此。在这些和尚们心中,她这个官家贵妾甚至还远远不如一个商户的正妻。不过,默笙并没有心思给厦大夫人讲明白这个道理。
法式结束后,匆匆携了丫鬟回了房,连夜将佛幡绣好,赶在天亮前交给了师傅。
他们也收拾行装,准备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