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18
洞里边没有光，也听不到一点声音，连个喘气的也听不到，他把罩在眼睛上的破布弄掉，四下里完全漆里一团，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也许过了一天，也许两天，也许更久，他感到自己身上的血都不流了，手脚也都麻木了，却没人来为他解开，也没人来跟他说一句话。他动不了，大小便也都解在自己裤子里--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他哭了一场又一场--他好怀念过去在外边自由自在的日子。
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耳朵听到有人走来的声音。
忽然一阵光亮传了进来，是一盏小油灯在外边点亮了。
那一刻，那盏小油灯给他带来了希望，甚至比冬天的太阳更让他对生命带来幻想，是谁来了？是父王派人来接他回去吗？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甚至有点耳熟：
喂--毕林王子--我来看你来了--一个人端着一盏小小油灯，另外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些东西走了进来。
你是--他的眼睛冷丁不习惯光亮，想用手捂眼睛却无法挪动，于是把身体转了过去。
你不认得我了--我就是那个放羊的呀--
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和他妹妹调情的那个放羊小子。他的怒火就是从此而来，妹妹怎么会看中这样一个穷放羊的？
我来看看你--你们不听我的话吃亏了吧？
毕林没听懂他的话，用眼角的光看着这个放羊娃。
我不让你们追我，你们怎么不听--我说有埋伏--你们还追--我看到他们在那里挖坑，一想就是要在那里对付你们。
你--都是你害的我们--毕林想起这事就恨得牙根痒痒--你过来，我踢你一脚--
算了，别那么大火气了，我想你一定饿了，给你带来一些吃的-小乙从盒子里取出几样小菜和一壶酒：来吧，过来吃点吧--
毕林王子本不想吃，他做为一个万民之上的受人尊敬的王子，怎会受嗟来之食？他平时的饭食都有专人伺候，怎么会如此简单？用一个小破筐装着的几碗黑糊糊的饭菜，这成体统。
可是他此刻已经几天水米没沾牙了，他都以为自己要饿死了，对于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食物，他就是想拒绝也没有拒绝的力气，更何况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他的肚子出卖了他，他想马上扑到食物上去，可是手脚却还都捆着呢，于是他把身体扭了过去，让小乙看他的状况。
给他解开吧，他不会跑掉的。你放心，他不会跑掉。小乙对另外一个人说。
于是那个人放下手里的筐，开始为他解开手上绑着的绳子。又把他的脚上绑着的绳子也解开了。
毕林的手脚虽然都解开了，由于绑的时间太长了，手脚都麻木了，小乙看出他的窘况，于是让他坐下：
别客气了，你坐着，我来喂你几口。
小乙用竹筷夹菜塞进他的嘴里，他马上一口吞了下去。
真香啊--他从来没吃过如此香甜的东西，真不知道这菜是用什么做成的，竟然会有这样鲜美的味道，他真的从来没吃过。
连吞下去几口，一碗菜连饭都进到肚子里，感到有点底了，小乙放下手里的筷子，抓住他的手：过来，我给你松松血脉，你手麻了，一会儿就好了。
你太好了--毕林想说，他只说出了几个字，就把后边的话都咽了回去，这个穷小子是诱他们上钩的人，是他们的敌人。话不可多说。
好多了吧--你自己吃吧。小乙放开他的手。毕林才感到手有了知觉，开始疼了起来。
你自己吃吧，我该走了。小乙站起来转身要离去。
你别走--毕林像一个没有娘的孩子，用还麻木着的脚站了起来：
你别走--救救我--帮我离开这里吧--求求你了--救救我--
只是他脚下一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不是他想跪，是他的脚不听使唤。
看着那盏昏暗的油灯向外移去，他也顾不上吃了，从后边抱住小乙的后腰：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爹娘都会感谢你的。
你这是干啥？快点起来。小乙转身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你是你们部落的王子，可千万别给我跪。有话咱们好说。
你想让我救你出去？小乙看着他的眼睛，毕林刚才适应了油灯的光，目光还在闪烁着奇异的星辉。
只要你能救我出去，我会给你钱，我有好多好多钱，我都给你--我还会答应你帮你--娶我妹妹--
你要知道，想放你出去，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我得出去和他们商量，看他们的意思。小乙并不想答应他，于是推托道：你让我出去和他们商量商量。
洞里恢复了黑暗，毕林还是摸着黑把东西吃光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毕林几乎失望了，他盼不到自己想听到的外边的脚步声，以为自己真的会死这里，于是他哭了起来，越哭声越大，后来他的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哭是给别人听的，没有人听到，哭又什么用？他止住了哭泣，耳边却传来阵阵轻轻的脚步。
一直在等他精神崩溃的小乙走了进来，手里还是举着那盏小油灯：
你这是干什么？毕林少爷。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还是虫子咬你了？看着毕林一脸的鼻涕眼泪，小乙走到他身前，看着他哭的一塌糊涂的脸：这里有老鼠还有蛇没咬着你吧？
一个男爷们儿，这点事怕个啥？你想回去，心情可以理解，我们可以放你回去，可是你的弟弟，还有那些人，怎么办？我们不可能把他们都放回去。所以，你也别回去了。你放心--你安心在这里待着吧。别胡思乱想了。他们死不死我不管，反正你是不会饿死的，隔几天我会给你送饭进来的。
不--不--我才不管他们，只要你们能把我放回去，我让父王再也不和你们打仗，我让父王再也不派兵杀你们的人--我保证--
你能保证？笑话，后边跟着进来的另外一个人冷笑着：你觉得你委曲了？你想过吗？你们杀了我们多少人，抢了我们多少土地和粮食？抢走我们多少女人和孩子？我们的家园都让你们毁掉了，你还哭，哭吧，你想哭就让你哭个够。
毕林像是黑暗中看到了一盏小油灯：那都不是我干的，只要你们放了我，只要--
我们不要别的，只要你写封信，让你的父王把我们的人放回来，我就可以放你回去。
好的--我写--我这就写--快拿笔来--毕林像是暗夜中的迷路人，又像一个落水者，抓住身边的一根草棍也是一丝救命希望。
小乙把那封毕林写的信亲手交给纳穆王爷时，纳穆王急不可耐的抓在手里：快--来人哪--给我念念，信上写的什么？
我告诉你吧。小乙在敌军营中毫无惧色，对纳穆说：
你的大儿子毕林的信，他被南汉人捉住了，他让你把过去所抓去的所有汉人都放回去，南汉人才会把他们放回来。
快来人哪--把过去所抓的汉人全都放了，纳穆王大声喊着：放了，把他们都放回去。
谁来了--谁送信来了--一个如雷般的大嗓门在帐外响起，声音未落，一个身影闯了进来。
你是送信的？后进来的气势嚣张者大声吼道：我儿子--你们把我儿子弄哪去了--快快送回--不怕我把你们都杀光吗？
小乙看见他一点也没怕，笑着问：你就是那陀大王？你儿子盼着你把他救回去呢。
我儿子在什么地方？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现在还没怎么样，不过吗--他们可是三四天没吃饭了，饿的滋味也不太好受，是吧？也不用别人把他怎么样，再过几天，饿也把他们饿死了，你们就等着收尸吧--
快点把我儿子放回来--快点放回来--那陀气急败坏的喊着：我要杀了你--来人哪--把他捆起来--
你可以把我捆起来，也可以把我杀了，可是你要是把我杀了，就再也没有人来给你送信了，你就等着你儿子活活饿死吧。
小乙面上略带微笑：来吧--来抓我呀--
不要哇--那陀大王--纳穆王赶快拽住那陀：千万不可鲁莽--为了咱们的儿子--小心为上。
放羊的，你们要我们放多少人，才肯把我们的儿子放回来。
你们抓走了小崔庄四百二十人，那陀王抓走了大崔庄三千三百多人，只要你们把人放回来，这边我们就放人。
第二天凌晨，三千七百多男女老幼扶老携幼沿着山谷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看着这些走路晃晃摇摇的身影，小乙对身边的男子们说：过去吧，谁家的人，给他们准备吃的了吗？赶快领回去，
早就准备好了。大崔庄和小崔庄的人们跑着过去迎接他们：
你们可回来了--
远远在山头看着的那陀对纳穆说：快看，他们出来了，赶快派兵，把他们都抓回去。
不可，那陀大王，咱们的人还没回来。等咱们的人全都回来，想抓他们还不容易？都是一些女人和孩子，想跑也跑不远。
时至中午，一百多手持刀枪弓箭的武装人员押着九十多个胡人士兵缓缓走到了山谷，那些胡人士兵的绳索早已解开，只是他们捆的久了，行动缓慢，让他们跑也跑不动的。
后边一匹马跑了过来，上边骑着毕林王子，他和小乙挥手告别：
多谢了--多谢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定难忘记。
快走吧，几天没见母亲了，她在家一定等急了。小乙抱拳惜别。
过几天你去找我吧，毕林在马上回身喊道：我家有好酒，咱们好好喝一顿。看咱俩谁的酒量好。
放心吧--我一定会前去拜访，你就把酒早早备下，看咱们谁先喝趴下。小乙笑着对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