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又是…”母亲看向若离,她端端正正地坐着,静静地吃着饭。
“啊?”渊鳞显然并未想到母亲会这么问,他以为母亲会什么都不说呢,不过竟然问了那就硬着头皮答吧!
“朋友。”
“主子。”
渊鳞若离同时答道。
“主子?”母亲盯着若离,眼中带满疑惑,渊鳞分明看到,母亲眼中有什么闪过,似乎是注意到渊鳞与若离的目光,母亲低下头去,道句“吃饭。”
自个却是手连筷子也不曾拿起,只是举着碗,醇厚的酒香从碗中散出。
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
酒香入喉,宛如九曲回肠,渊鳞母亲回想起那些往事来,想起了她曾拥有的一切,荣耀,地位,权力,不过在这些面前,她还是选择了爱情,爱上了深为九天盘古凤国忌惮的敌人,爱上了一个紫发紫眸的人。
不经意间,她落下泪来。
“娘,你怎么又流泪了?”渊鳞见到母亲禁不住的流泪,内心忽的开始忧伤起来,都忘了嘴里还啃着半块鸡腿,说话也含糊不清。
渊鳞母亲摇头,擦去泪,只是道“继续吃吧。”
往常,渊鳞一定会继续吃的,可母亲五味杂陈的泪水让他食欲一去,食欲一去,大脑莫名其妙的就会浮现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他索性全部问完。
“凤若离,你为什么要杀那头猪呢?”
“刷!”一直吃饭的凤若离闻声起立,挺着胸脯自信而骄傲的回答了渊鳞的问题。
“九天…”
“九天盘古凤国有律令云,凡凤氏皇族年满九岁者,需躬自狩猎!”凤若离还未答完便被渊鳞母亲猝然打断,引得若离一阵惊讶的目光。
呆了半晌,凤若离才回过神来,问道。
“莫非你也是皇族?”
“啊,什么是皇族啊?好吃的吗?”渊鳞感到被两座山夹着,他挤在中间,分外迷惑!
“皇族,就是掌管九天盘古凤国的至强宗族,其下则是无数旁门左道,这些旁门左道中也偶有实力超群的宗族,但也无法与皇族比肩,而皇族人,皆以凤为姓。”若离缓缓坐下。
“可是我母亲不姓凤啊?”渊鳞挠着头,疑惑不已,他印象中村里的村民都唤她素兰,不曾听过母亲有什么姓,问起姓什么,村民都摇头说道“不曾有姓,唯剩下个名。”
而每当问及此,母亲就会伤心难过,怕母亲滴泪,渊鳞也就不敢再问,不过今个实在太好奇了。
“贬黜之人,何来姓氏?”素兰看了渊鳞一眼,起身沉默地收拾杯盘狼藉的桌子。
母亲那一眼,让渊鳞感觉他与母亲的距离忽然遥远起来,就好像是母亲不是坐在他面前,而是站在远处的山谷遥望着他一般。
如此的遥远。
渊鳞感到他小小的心脏受到了他这个年纪难以承受的悲伤与压力。
“喂,凤若离,你说母亲为什么那么悲伤啊?”饭后,渊鳞坐在了离家不远的田野边上,此时夕阳早已落去,黑夜里点缀着几颗微光与一轮弯月,田野上的高密的庄稼成为高密的黑影。
若离本打算向渊鳞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随从!明日起就要与追随我!”可看到渊鳞天真的脸上眉头紧锁,若离终是按捺下性子,心想着“身为一个好的将领,我要学会体恤部下,现今部下满腹心事,为将当为其排难解忧才是!”
于是凤若离便静静的跟在后边,与渊鳞隔着点距离并排坐在田野边上,遥望星辰。
“你母亲不是说了吗?她乃贬黜之人。”听到渊鳞提问,若离立马答道。
“贬黜之人?”问及此,渊鳞扭头,两双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若离。
“贬黜之人,即被皇族除名的人,往往是那些犯下重错的人,才会被判为贬黜之人,例如叛族,无用,毒民,窃位,盗权………”
“那我母亲是犯了什么错吗?”渊鳞一想到母亲的泪,语气也激动起来,他的双脸也已经涨的通红。
“嗯。”若离沉思了一会,无奈摇头,“我也不清楚,因为被判贬黜之人的罪行太多了。”
渊鳞感到巨大的无力感。悲伤与愤怒在他内心交织。
“那为什么我娘从不与我说。”渊鳞声音平缓,他随手捡起块石头丢进了黑影中。
“恐怕难与你说吧,毕竟你年纪还小。”若离心里升起悲悯,她从小都是在皇都长大,接受非常正规的皇族教育,对于族规,虽年仅九岁的她早已烂熟于心,可此刻,她也无能为力。
“难与我说?”渊鳞忍不住堕泪,他又想起了母亲口中的他——父亲。都不曾与他说过,此刻,亲切的母亲在他眼里变得陌生起来,从小没有父亲的疤还是会隐隐作痛。
有时母亲拉他上街,他总是会赫然发现,人来人往里,一家齐聚,唯独他们,似是缺了什么。
他们家,缺了一个叫做父亲的人。
“你,哭什么呀!”凤若离抓起渊鳞的衣襟,将他用力拽起,“难道你哭就能解决问题吗?我自六岁开始习剑,第一次习剑我就把自己划伤了,然后我一直在哭,可我爷爷只是静静的站在我旁边,许久他才对我语重心长的说你可以一直哭下去,可你的剑术不会有半点进步,说完,他就转身走了,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轻易哭过,直到八岁那年,我在习剑中,悟得了一个道理:解决问题所有的办法只有一个——变强!”
凤若离一口气说完后,将手一放,渊鳞跌在地上,举着小脑瓜看着若离,充满困惑。
“变强?”
“对啊,变强,强,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道。你够强了,才可以帮你母亲分担问题啊!”
“好,那我要变强!”渊鳞一跳而起,眼神坚定地看着若离。
“嗯,这才像我的随从吗?”凤若离满意的点头。
“那,怎样变强呢?”渊鳞眼中坚定的目光一闪而逝,惹的若离那双可爱的脸怒意横生!
“喂,你怎么啦?发烧了吗”渊鳞不明事理,关心地询问倒变成了火上浇油。
“你就不能把你那坚定的目光维持的久一点吗?”若离虽然怒气盛,但还是平定了心神,尤其是一想到那些自幼受过的族训:没有差部下,只有差将领!但内心对渊鳞这个随从早已充满怀疑。
“变强就是修炼!”
“修炼剑气?”渊鳞略带迟疑的问道。
“对,没错,所谓剑气,即剑灵之气,天地万物之生存,日月星辰之更替,潮汐起退,人的一呼一吸,无一不是战斗,人与自然的战斗,海浪与沙石的战斗,日月与星辰的战斗,天地万物的优胜劣汰,相传,正是因为万事万物永不止息的战斗,剑灵之气由此产生,所有处于剑气大陆的人,都可以修炼剑气。”凤若离轻轻说道,那仿佛耳语的声音,却在渊鳞心里激起浩大波澜!
修炼剑气,是渊鳞想也不敢想的一件事情,他自幼没什么理想,要说有,就是吃遍全天下最好吃的食物,对于修炼剑气一事,他从未想过,但却无数次的憧憬过!他没见过万人朝拜的场景,但听过一人守城的传说,他没踏出过这个偏僻的村庄,但想过有一天他会仗剑而去,载誉而归,他想过修炼剑气,只是每每向娘问起是,娘便会嗔怒地说像我们这种人一辈子农民命,你最好留在这个村庄老老实实当个农民。问多了,渊鳞便胆怯不敢再问了。
“什么?你娘不愿你修炼剑气!”听完渊鳞低头诉说苦恼后,凤若离沉思了一会,许久,她双手一合,仿佛参透玄机般,一本正经地说:“我明白了,你娘定是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才会如此,她隐居在此等偏僻之处定是为了躲避仇人追杀,要么就是得罪了权贵,在目睹了社会黑暗后,你娘了无希望,之所以说不愿你修炼,定是怕你日后寻仇,弄的个身死人手的下场!”
“原来母亲是为了保护我,我以前还暗自埋怨过她。”渊鳞抑制着泪水,强撑着平静的表情。
“你你你!你给我振作!”凤若离不得不再次把渊鳞从无力的苦海拖回,她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再看到自己选的随从在短短时间内颓意尽现,凤若离自幼受过的教育告诫她绝不可轻言颓废!“难道你要这样一辈子吗?你母亲在时时刻刻的的面临被仇家找上门的危险,难道你要什么也不做吗?要修炼剑气,我教你!从明日起,你追随我一同修炼,我将我学过的传授于你!还是说,你要颓废一生!”
凤若离逼视着渊鳞,她眼中此时同脸颊一样,充满火焰。
感受那近在咫尺的火焰,渊鳞感到有一种羞愧淤积心头,久散不去。渐渐的,那种羞愧也变成了一团火焰,它熊熊的燃烧了,将渊鳞整个人都点燃。他涨红双颊,用稚嫩的声音呐喊:“我要修炼剑气!成为一名强者!”
“你怕前途坎坷吗?”
“我不怕!”
“你怕仇家追杀吗?”
“我不怕!”
“你怕命散黄泉吗?”
“我不怕!”
“那你可以成为我的随从吗?”
“我不怕!”
……………
“等一下,成为随从?”渊鳞迟疑的看着凤若离。
“就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啦!”凤若离在渊鳞头上重重的敲了一下。
“哦。”渊鳞捂着被重击的部位,毫不犹豫的点头,“那凤若离,我愿意跟随你南征北战!我要变得非常强!”口中突然冒出这句话来着实让凤若离吃惊,她再次打量眼前这个随从,惊讶于他居然能吐出这种豪迈的言辞,而渊鳞呢,只是忽然想起了曾看过的一场戏,讲的是九天盘古凤国有名的女将出征,在出征时,女将问她的部下:
“此去可无回,众将士愿与我同生死,共荣辱否?”
“末将愿与主公同生死,共荣辱,南征北战,立万世功名!”
随后女将举起手中三尺轻剑一挥,出征队伍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而那次出征,相传全军覆没。
女将军和她的随从,战死疆场。
“好,那从明日起,你不仅是我的随从,还是我的学生,我会教授你我所知道的!天色已晚,明日此地辰时集合!快回去吧!”凤若离转身,一跑一跳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奇怪,凤若离去哪里睡?”渊鳞挠着头,但还是在疑惑之中回家,他并不知道人若离要在哪里度过今夜,若知道,他应该会拉住她。
九天盘古凤国有律令云:凡皇族满九岁者…………需隐居穷境修炼……为将者,需有随从……而若离,便梦想着成为一名女将,南征北战!所向披靡!
刚踏进家门,渊鳞便看见桌子上放着张白纸,渊鳞拾起一看,隽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没错那是渊鳞母亲的字迹。
只见上面提着:早睡,母亲有事外出。
“娘?”渊鳞自从听完凤若离关于他娘的种种胡思乱想后,关于娘的一切,在他眼里都蒙上了层阴影,渊鳞哼地一声,将纸轻轻放在桌子上,内心暗自发誓:我定要变强,强到让我母亲不再受人欺负!
………
渊鳞与他母亲所居住的村庄虽然偏僻,但一应俱全,说是个村庄,应该唤作小镇才对,毕竟这村庄有酒楼,菜市,专门为打造武器的炼金店,售卖各种有关剑气大陆的书籍的书馆等等。
此时夜色已深,朦胧月色中,唯独见到酒楼那处还亮着,而一位绝美的白衣女子,正就着月光,对着孤影,举杯斟酌,她姣好的面容早已泛起酡红色,却并无半点醉昏的模样,她清澈的眼神望着夜空,满腹心事。
渐渐的,两行清泪堕下,心一点点碎裂。
她举杯,一饮而尽,似乎并不觉得痛快,索性抛却酒杯,直接举起酒坛一口灌下!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莫大怨愁苦恨爱离别,岂是酒可解,不过借这夜色,寻个安慰罢了。
许久,女子将酒坛一放,喃喃自语道:“这么多年了,你可无恙。”
酒坛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一如她的一生,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