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和每天无太大差别的早晨。
天空由灰蓝逐渐变成金黄,河中的水淅淅的往下游流,柳上的鸟儿也照常叽叽喳喳着。
花居白也如同往常一样,清晨洗漱完毕便端坐在桌前研墨。
他的眼睛连续几天都很无神。
正当他提起毛笔时,缓缓的敲门声传入了院子。这声音有些突兀,与这静谧的早晨相结合显得尤为奇怪。
他怔愣片刻,起身去开了门。他的一举一动都很优雅。
这竹门可能因下雨被淋又地处潮湿,稍动一点便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居白,最近在外头都很少看到你了啊,你最近可还安好?”
门外站着一个女子,声音甜腻得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居白安好,多谢嫂嫂关心。”花居白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那便好。”门外的女子把放在胯上的竹篮递到他跟前,“今日我们在家中做了一些白面馒头,娘说你家贫,偏让我拿了几个来给你尝尝鲜。”
她边打趣般的说着,边撩开掩着篮子的白布。一股喷香随这动作散发开来。
但如果忽略嗅觉,这馒头看上去可不咋样。它们形状各异,有的是椭球,有的像是小孩子捏出来的奇形怪状的东西,有些不知道为什么上面还有黑色的指印。看上去像极了初学者的失败品。
花居白盯着篮子没有动。女子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咳嗽两声,将篮子递得更近了些:“你可莫嫌弃啊,这馒头蒸熟了都能吃的,那好猫劣猫不都能捉老鼠吗?”
女子拔高了声音,引得四周零星几户人家的小孩打开一点门缝向外瞧,胆子稍大些的就在探头探脑。
花居白见状有些窘迫的接过篮子,一面不忘向女子行礼致谢。待他关上门,女子眼里流露出不屑。
女子撇了撇嘴,嘟囔着:“这落魄书生真是不识抬举,赏你点边角料就改感恩戴德才是。看他那一身装扮,真真儿的一副穷酸相。”
边说着,她又朝花居白家门前啐了一口痰,才心情稍好些,装模作样的迈着莲步走了。
花居白把篮子小心的放在厨房灶台上,回到了桌前。
他面前的白纸上面还没有黑字点缀。一旁的鱼儿看到他出去一趟就丢了魂的样子,焦急的在水里打转。
过了片刻,他突然站起来了,惊得红鱼儿在水里一跳。接着花居白盯着鱼儿看了好一会,看得鱼儿感觉全身有点发毛,在水中坐立不安。
花居白端起瓷缸。他微微皱眉,靠的近了,水的腥臭也就扑面而来。花居白看着瓷缸满头问号:自己坐在桌前这么多天怎么没感觉到一点异味。
他拿漏网接住鱼儿,把里头的脏水倒在墙边杂草上。随后又站起来去厨房水池清理瓷缸。
鱼儿被花居白毫不长心的放在了空气中。她此时很崩溃,大口大口的尝试呼吸空气。
“喂,你还好吗?”
待花居白清理完毕,鱼儿已经缺氧到不能动弹了。他手忙脚乱却又轻轻的把她放入水中,见她漂浮在水面,担心的出声问到。
鱼儿内心翻了个白眼,内心暗叹:老天爷,我以后生活的要求再也不敢高了,只要千万不要让我失去我的水就成。
缓了一会儿,鱼儿抖落了两下身子又如往常那般在水中活泼的玩开了。
花居白被逗笑了:“你怎么这般可爱呢。”
鱼儿跑的正欢快呢,突然听到了爽朗的笑声,就往声音源头看去。
这笑容让鱼儿感受到了他的真实存在。自从鱼儿在这定居,天天面对着面无表情的他,怪令人瘆得慌。他又爱穿白衣,仙风道骨的样子给鱼一种不安全感,感觉这人随时都会羽化成仙似的。
“你的尾巴可漂亮了小鱼儿,在水中飘飘然像是云烟在空中和风一起跳舞一般。”
他笑罢,佯装用食指点一下鱼儿。鱼儿却也呼应似的把脑袋伸出了水面,去触碰他的手指。鱼儿的皮肤十分光滑,没有他想象的黏腻之感。
那一刻,花居白心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它像枝蔓一样向上生长着,却在他的手指离开的那一刻很快消失。
鱼儿满足的在水里游着。花居白定了定神,从篮子里拣了一个干净的馒头开始投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前不久唐阿姨说她不需要人手帮忙了,那我该上哪去挣生活费呢?”
花居白自言自语了起来,因为在这偏僻的小院也不怕被人听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旁边的鱼儿正边大口嚼着嘴里的东西边竖起耳朵仔细听。
“还有七日泷涿书院便要举办开学典礼了,我该怎么筹集束脩呢。”
听出他的声音有些许失落。“想来他定是十分热爱学习的吧。”鱼儿心想,“如果上不了学他定会很难过吧。”
他沉默了很久,手遮挡着脸,闭着眼睛沉思。
厨房里的水龙头没扭紧,房间里只有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在回荡。鱼儿看出他心事重重,在水里静止的浮着,尽量不发出声音,怕惊扰了他。
投食完毕,鱼儿被端回了原本的位置。
安定好鱼,花居白走到床边,从枕下找出木盒子,又把盒中的东西拿出来。动作之迅速到连鱼儿瞪大眼睛都没看清。
花居白不愿把那个空盒子继续放在枕旁,于是它被安排在了瓷缸的下面,成为了鱼儿向窗外更近一步的垫脚石。
花居白整理了下仪表。他打算去集市一趟。
临走前他还不忘回过头嘱咐鱼儿:“我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鱼儿满头黑线:没想到这人话还不少,刚认识他时还以为他天生高冷呢。
花居白沿着家门前唯一的一条大路直走,然后穿过了那座木桥。
过了木桥后村民渐渐多了起来,道路的数量也有所增加,耳边都是人们说话的声音。
花居白搜寻着多年前的记忆,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家店里。这店铺上方的牌匾上有四个大字“兴隆当铺”,十分醒目。
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出现在路口的拐角,不知何时花居白被人跟踪了。他在花居白进去了一会后也跟了上去。
“欢迎光临兴隆当铺!”
店员见有人进来,忙抖擞了精神迎接着。挂在门框上的风铃清脆的响了两声。
现在已经午时了,这个点很少有人来当铺,店里只留下一个人看管。
“我想在这当块玉。”
“玉吗?”小二有些为难,“我们店的鉴宝师现在不在店内。客官您或许可以选择晚一两个时辰再来?”
二人正在店里交谈,斗篷人已经坐在了当铺斜对角的一个临时支起来卖豆脑的摊子上。
他大致扫过了,只有这个位置最合适。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可以观察到店内全景。
花居白只好礼貌的告辞。他心里琢磨着这儿距离家里也不算太远,下午再来一趟也是可以的。
斗篷人一直目送花居白离开店铺。
他微微眯了眯眼,看上去很像大型猫科动物捕猎时的动作。
他见花居白离去,便没了下一步的行动,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