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暂时被挡住在了石壁外，石壁内气氛却一时间低落下来，谢无郁露出一个笑容，拨开人群，跳到唐允辞身边。
辛昀坐到一块大石头上抽泣，“对不起……”女孩说哭就哭，灰头土脸，哭声越来越大，反复的说着对不起。
谢无郁一看就不得了了，他哪里能见得女孩子哭啊，蹲到辛昀身边，“哎哟，你别哭啊，被伤的是我又不是你。”
见辛昀依然不住地摇着头，谢无郁叹了口气，偷偷瞟了唐熙瑶一眼，“你不用在意的，你是个好姑娘，提醒了我们家阿瑶一句，我也帮你一回，大家扯平了。”
辛昀估计正混乱着也没听清他到底说的什么，唐熙瑶听他提起自己，下意识地投去一眼。
谢无郁乐呵呵地冲着唐熙瑶笑。
唐熙瑶心绪复杂地别过头，还笑得出来呢，疼死他算了。
唐允辞估计看的也无聊，转身往水潭走。
“去哪儿?”唐熙瑶收回视线，看向唐允辞的身影。
“回潭，有办法离开。”
“你是说，潭有枫叶。”
唐熙瑶回想起方才那妖兽没露头之前，的确有枫叶静静的躺在水面上。
谢无郁恍然大悟，“哦……潭有枫叶，就说明潭底有洞口与外部连通，所以才把枫叶引了进来。”
唐熙瑶三人的交谈并未压低声音，洞里的其他人见状便有插话道，“可是，我们怎么知道那个洞口够不够大，能不能钻进人，万一只是一条缝怎么办。”
“而且那只妖兽还守在洞里不肯出去。”
谢无郁抱着剑，撇撇嘴，“我说，有办法就动起来吧，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多了，它守在那里把它引开不就好了。”
这话把所有人都说的哑口无言，况且现下的情况也不会有人来救的。
众人都借着石壁隐蔽在角落，唐允辞探身向着岸边丢去火把，那妖兽一晃头，视线移向火把。
它许是好奇这个会动的东西，又不敢贸然接近，专心致志地盯着它。
唐允辞向谢无郁点了点头，后者起身毫无声息的从妖兽面前走过，又潜入潭水中。
试问在场所有人，也没有谁比谢无郁的水性更好，入水毫无声响，更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唐熙瑶微走了走神，他们是会水，可桑渝纵然有水，但她……从来都不会下水，这水潭到外面的路程不算近，能撑得过去吗？
更何况还有个随时隐匿在暗处的空桑茶茶。
这时那妖兽终于试探够了，对着火把张开血盆大口想要一口吞下去，却被火焰灼伤，又惊又怒，从鼻孔里喷出的液体瞬间熄灭了火把。
谢无郁的身影在水中浮动，眼见妖兽已经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唐允辞眸光一凛，咬破手指，用血在手心画出符文，往地上一拍。
半人高的火焰窜地而起，妖兽重新被它吸引了注意力，谢无郁破水而出，抹了一把脸冲这边喊，“潭底有洞，不小。”
谢无郁想了想，又添道，“一次能过五六个！”
唐允辞转身望着所有人，“紧跟谢朝下水出洞，谁都不要抢，现在！”他盯着唐熙瑶多看了片刻，“小心。”
话音刚落，火光再次被妖兽喷灭，唐允辞上前了几步再次拍出火焰，所有的人在火焰的遮掩下向谢无郁那边退去。
唐熙瑶毫无预料，一下子跌在滚动的石块上，锋利的石刃擦过手心，刹那间，尖利的痛楚传遍四肢百骸，让唐熙瑶失了力气，一时站不起身，顾不得眼前模糊一片和身体上的疼痛，在水中蔓延开的血迹猛地敲了她一记闷棍。
妖兽一般对血气极为敏感，现在这血腥气怕是要顺着水流不受控制地蔓延开。
果不其然，那妖兽大吼一声，再也不管什么火焰，直冲着这边袭来。
唐熙瑶撑着手臂站起身，胡乱抹了把脸，迅速思索着有什么可以阻止妖兽的法子，地上散落的弓箭落入唐熙瑶的眼中，而唐允辞也在同一刻救下了被妖兽袭击的谢无郁。
她眼前一亮，扯下弓弦，用没伤到的那只手握住弓弦，向妖兽的脖子甩去。
妖兽受袭，怒吼一声，唐允辞和谢无郁都惊惧地发现了唐熙瑶还停驻在原地的身影。
谢无郁骂骂咧咧，“这一个两个的算怎么回事，阿瑶，别管了，这边！”
唐熙瑶点点头，将弓弦另一端射入石壁，迅速贴着石壁远离岸边。
“姐姐，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随着辛昀那一句话淡去，妖兽挣脱弓弦，血盘大口即将迎上时，三人一拐，躲入了一个石壁后的洞口中。
方才差点被追上的事还心有余悸，等那妖兽的头慢慢消失了，三人才松了口气。
谢无郁全身都被冷汗湿透，捂着胸口回头，惊诧地看着唐熙瑶，“你怎么了？”
唐熙瑶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双眼通红，寂静的周围响起了水滴嘀嗒的声音。
这声音细微得难以捕捉，却在望着唐熙瑶右手侧地面的血迹时让人一瞬之间便联系起来。
唐允辞一皱眉，握住唐熙瑶的手腕翻过来，一道半指宽，模跨整个手面，往外翻出皮肉的可怖伤痕正不住的渗出血。
“怎么回事？”
谢无郁乍见一片血迹，双目忽然被刺了一下，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唐熙瑶声音中带着微微颤抖，“不小心划了一道……不然它不会……不会发现得这么快。”
谢无郁看着唐熙瑶惨白的脸，皱眉道，“所以你就为了阻止那只妖兽让别人出洞……”
“嗯，我的责任。”
唐熙瑶点点头，她跌在水潭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用袖子抹一把脸也尽是湿意，压根看不出是水还是泪。
那两人在一旁不知为何沉默着，唐熙瑶从怀里掏出手帕，随意扎了扎，就算再疼，也会消逝，只要等着就好了。
唐熙瑶弄好以后见他们还愣着，“看我做什么，你们不处理一下吗？”
“处理什么？”
唐熙瑶扬了扬头，谢无郁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唐允辞被血染红了一片的裤腿。
“哇，唐澈，你这腿还真是多灾多难啊，等着，我去找点东西！”
谢无郁寻了些树枝回来，去掉枝叶，简单地固定了一下唐允辞多灾多难的伤腿。
“欸……有没有什么绳子一类的东西。”
唐允辞静静地看着他，谢无郁忽然一笑，伸手一把抓下了他的发带。
唐允辞双眼瞪大，“你！”
谢无郁利索地包扎，“我什么我呀，这种关键时刻就别再计较这些了，能有你的腿重要吗，你这个人真是……”
“阿瑶，你说是不是?”
谢无郁抽空看向唐熙瑶，唐熙瑶僵坐在一边，还没从他方才扯发带的那一下回过神来。
“发带，不能随便乱动的。”
谢无郁不屑，一边把发带当绷带用，一边朝唐熙瑶嘟囔，“有什么不能动的，我这不是摘下来了吗?”
感受到唐熙瑶的视线转移，唐允辞低着头，脸色黑了一半。
谢无郁有时候记性好，有时候记性差，比如就在唐家的发带这事上。
那时唐熙瑶没再重复一遍关于发带的家规事宜，于是谢无郁且后又家常便饭地打了一下关于发带的主意。
尽管对他这做法颇感无奈，唐允辞还是认同了他的好意。
“多谢。”
谢无郁摸摸鼻子，“罢了罢了，我这人最怕别人对我道谢了，尤其是一本正经的道谢。”
怪不得之前对他道谢的时候一跳便离自己八丈远，原来还有这个毛病。
谢无郁那里只剩下了一小包凝血草，唐熙瑶谢绝了他的好意，不想让自己的手再疼一次，唐允辞则转手往他手臂那道伤口上按了一把伤药。
谢无郁疼得龇牙咧嘴，唐熙瑶默默点头赞扬，按得好。
“既知疼痛，下次便不要莽撞。”
谢无郁立马不服气地反驳，“谁知道那什劳子村民居然搞偷袭，要是被那长刃劈中，女孩子留下个什么疤痕，多不好啊。”他说完又有些得意，“而且我是个男人，哪个男人一辈子不受几次伤，留几个疤。”
“再说了，就算这个东西一辈子都去不掉，但它也代表我曾经保护过一个姑娘，而且这个姑娘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这样想一想，其实还挺美好的，对不对。”
谢无郁还是颇为自豪，唐允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也知道，她忘不了你了。”
唐允辞的话很平静，就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谢无郁一怔，下意识抬起头望向唐熙瑶的身影。
唐熙瑶乖乖地抱着胳膊缩成一团，望着跳动的火焰昏昏欲睡，根本就没听他们在说什么。
方才那伤口所致的疼痛大致已经耗尽她的精力了。
盯着那一小团身影，谢无郁目光渐渐柔和，笑意蔓延至眼底，“不一样的，你知道吗？”
“什么不一样？”
“我救别人，死不了，充其量就是留这么一道疤。”
“可是……如果是很重要的人的话，我会来不及想是一道疤还是一条命，就会挡在她前面。”
唐允辞不知从何反驳他，只轻轻道了一句，“鲁莽。”
谢无郁不置可否，淡淡地笑着，没有一点想要悔改的意思，“路见不平自是要拔刀相助，可这一辈子啊，能拿命来护着的人也不多，知不知道！”
唐允辞才懒得听他的歪理，也对到底有几个人毫无兴趣，漠然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你说这些废话。”
“那不是没办法嘛，你看，就你一个醒着。”
谢无郁拿树枝指了指火边缩成一团已经睡过去的唐熙瑶。
“唉，所以我只能跟你说了，你也只能跟我说了。”
唐允辞抱着剑撇过头不再看他，谢无郁又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火边的那袭身影，她一直都这么安安静静的，从见面到现在都是。
唐三小姐还是唐三小姐，无论什么情况，从来都不会软弱地依靠别人，可他一想到唐熙瑶的处境，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火把唐熙瑶全身的衣裳烤得半干，谢无郁抖开自己的外衫，站起身来，将干净的，没沾到血迹的那一面盖在唐熙瑶身上。
他向来坐不住，也安静不了，现在却蹲在唐熙瑶身边，望着唐熙瑶的睡颜静下了心，谢无郁犹豫着，想要伸出手摸摸唐熙瑶的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手上有血渍，有污泥，不能弄脏了人家。
而言说到往后的故事，无论是家被毁，亦或是被辱，无论是陷入鬼域凶险万分亦或是被困在妖兽洞里九死一生，对每个人来说都不过是一个开始，从被保护成长为保护别人的人，所要承受的磨难和教训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