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半，准时开饭。方鲁信端了酒杯，发表了一通演讲，然后大家开吃。饭桌上的话题自然是围绕主角沈梦然。
“梦然该报哪个学校好呢？”方以柔初中毕业，沈重庆也只是中专，对于女儿的前途没有太多的前瞻。
沈梦然就读的是清江高级中学，是省属重点高中，成绩在班上也是名列前茅，考个211绝对没问题，985也是很有希望。
“学校自然要挑，但更重要的是专业，这才真正关系到以后的就业方向。”方鲁信说，“梦然想学法，可以考虑华东政法、西南政法，或者中政人大也可以冲一冲的嘛！”
沈重庆说：“好是都好，就怕分数够不上。”
“呸！说点吉利的！”郁有凤罕见地埋怨起女婿来。
方以柔忽然开口问：“超前，考清华怎么样？你的母校。”
方超前差点噎住了，赶紧说：“都好！你们定。”
徐琴的身体陡然一震，杏眼睁得浑圆，不可思议地看着方超前。
清华？他不是一直说他是高中毕业的吗？怎么还念过大学？还是清华？！
沈梦然说：“妈，你想什么呢！全清江也只能录取三五个清华，我可没有舅舅那么厉害。”
方传从凳子上腾的一下弹了起来，拽住方超前的胳膊，连声问道：“清华？爸爸你读的是清华大学？我同桌徐欣怡的爸爸读的是苏州大学，都吹得牛上天了，看我回头将他的军！”
方超前拿筷子重重地打在儿子的手上。“吃你的饭！”
这时方以柔也意识到了，方超前可能一直对徐琴隐瞒了他从前的经历，谎已经破了，就看他以后如何补救吧。
尴尬的不只是方超前，他老子方鲁信也脸色一紫，似乎儿子读清华这事不甚光彩，于是岔开了话题。
“梦然你要是考上武大、西南，一万块奖学金，如果考上人大清华，三万！”
沈梦然嘻嘻一笑。“谢谢外公。”
方以柔问方超前和徐琴。“你们俩准备点什么奖励呢？”
她其实不是要奖励，而是要把俩人往一起撮。
方超前说：“你不是一直想要去RB吗？考上985，一台佳能EOS6D，RB七日游！”
“Oh yeah！谢谢舅舅！我一定不负所望！”沈梦然对于这个奖励十分满意。
方超前心里盘算了一下，买把吉他，一台佳能单反，RB七日游，刚刚到手的奖金和润格费就差不多要减掉一半多了。
徐琴停了一下筷子，抬头看了一眼方超前，脸上的表情越发古怪。
“考上211，清江十日游。”沈重庆补充了一句，引起了大家的大笑。
酒足饭饱后，方超前到屋后竹林的石条凳上坐下，抽一根神仙烟。
竹林旁的小河丈把宽，在他小时候要更宽一些，而且非常清澈，是他夏日的天堂。后来有了污染，就没再下过河了。近几年好了一些，又有了水草青苔，有了鱼虾的踪影。
徐琴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方超前见她来了，赶紧把脚跷起来，霸占住了整条长凳。
徐琴无疑是非常漂亮的，不夸张地说，可以去虎扑参加一次大赛，但只有在你关注她的时候，才能发觉到她的美，扎在人堆里却不显眼。
她的身上有一种最朴质本真的美，一如《挪威的森林》里的初美，如同阳光淋照，直入人心，但只有真正懂得欣赏的人才能看见，而她本人对此却一无所知——也恰是这种懵懂，构成了她的美的一部分。
徐琴也不坐，站在方超前面前问他。“你不是说你高中毕业吗？怎么又变成了清华人了？”
方超前扬起下巴。“跟你说得着吗？你现在和我没有关系了，所以我有什么样的过去也和你没有关系了，你有什么样的过去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现在哪怕告诉我你其实是哈佛博士，我也是微微一笑，绝对不抽！”
徐琴激动地反驳道：“过去和现在斩得断吗？我有权知道过去十年一起生活的人的真实面目！”
方超前也有些光火了，站起身来吼道：“想知道去问方以柔去！她不是和你好得穿一条裤子吗，她什么都知道！问她去！”
“我想听你说。”
“对不起，我不乐意！”方超前一指将烟头弹飞，转头就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伸出手来，“钥匙拿过来！”
已经眼泪汪汪的徐琴问：“什么钥匙？”
“我家钥匙，你别说你没有！”
徐琴从坤包里翻出一把钥匙，啪的一声拍在方超前的手心。
“不是我要拿的，你姐塞给我的。”
方超前哼了一声，扭头进了前屋。
庭院里，方鲁信泡了一壶浓茶，看见方超前匆匆而过，赶紧喊住了他。
“你在书法协会怎么样了？”
“就那样。”方超前不耐烦地点了一根烟。
“你别给我犯浑，别以为字写得好就眼高于顶。我凭了好大的面子才把你弄进去的，你给我夹起尾巴做人！混个几年，以后自然有机会一展风采，我再跟文化局那边疏通疏通，弄个会长做做，不比你上班差！”
“我懂。”方超前肚子里冷笑连连，让他给那帮家伙点头哈腰嬉皮笑脸，不可能。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蒋毅打过来的。
“在哪里？快到清江华府来，救火！”
“在老家。到底什么事？”方超前懒洋洋地说。
“蜜蜂公社搞活动，人山人海，忙不过来，你赶紧过来帮帮忙！”
“忙得过来忙不过来也不差我一个。我今儿没空——明儿也没空，陪儿子呢。”
“哥们儿，见死不救是吧？我这豁出身家性命创业，你就这么支持我的？”
方超前被数落得没法子，只得说：“行，我等会儿过去。”
他一挂电话，方鲁信就问：“是不是蒋毅。”
“是他，让我过去一趟。”
“你跟他少来往！你受他的害受得还少吗？当年跟他一起搞什么早餐工程，吃他的亏吃得还少吗？赚钱他有份，亏钱你一人扛。还了多少年才把债还掉！他是赖上你了，创业策划找你写东西，家里装修找你扛水泥，之前想搭教育局的关系，还没皮没脸地跑我这儿来了！”
方超前不理他，直接发动了车子离开了。
蒋毅没有夸张，清江华府的社区广场上真的是人山人海、彩旗招展，蜜蜂公社的巨型横幅遮天蔽日，随处可见穿着黄绿条纹衫的公社人员脚打屁股地奔来跑去。
方超前找到了蒋毅，他打扮得倒像个新郎官，西装革履，油头粉面，胸前还别了一朵花，正叉着腰维持秩序。
“先扫码，下载APP，凭APP领取鸡蛋毛巾卫生纸！不要挤，人人有份！”
看到方超前，蒋毅没有多废话，直接安排他去发放礼品。
“穿上工作服，正规点！”
一整个下午，方超前被小区的大妈们纠缠得头大如斗，有冒领的、有重复领取的，有嫌鸡蛋小的，有投诉毛巾掉色的，方超前的耐心很快被磨没了，一概冷漠置之。他算是能稍微体会到公交车司机的心情了。
下午五点多钟，人流散去，方超前也快累散了。蒋毅这才过来招呼他。
“怎么样？这场面！这效果！有没有搞头？”蒋毅敞开了西装，主席一般单手叉腰，意气风发。
他对今天的活动效果非常满意，一天下来他的小蜜蜂APP下载量已经达到四千多了。
方超前也没料到这个“蜜蜂公社”能够搞得这么风风火火，他把一瓶恒大冰泉灌下了肚子，才开口说道：“有群众基础，是好事，但是要转化成用户，转化成生意，要深耕细作。”
“这个我懂！走吧，去我公司坐坐，你还没见到我们蜜蜂公社总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