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余小情睁开眼睛的时候,汽车已经停在了文州万丽大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了,方超前下了车,将两人的行李箱都拎了下来。他的箱子轻飘飘的,而余小情的则是两个巨大而死沉的新秀丽。
俩人坐电梯上了二十八楼,一出电梯就差点被眼前沸反盈天的场景给顶回去,宋丹丹曾经生动地描述过类似的景象——“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人山人海。”
对了,还有一个感叹词——“那家伙”!
一条三十多米的长廊,通往一个大厅。现场没有锣鼓,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一人多高的大音箱,播放着气势磅礴的《victory》,鞭炮齐鸣也是不现实的,但满地的气球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得噼里啪啦的炸个不停。
厅门旁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照片,一个形如夜鬼的中年男子,乱发披肩,留着象征智慧的羊须,深邃的目光远眺前方。无须动脑都知道,这必然是聂鸮大师了。照片的下方还有密密麻麻的几排字,料想应该该是大师的各种头衔。
长廊的四周放了许多立牌,上面写着各式各样能够让人顿悟成佛的话。
“开心门,入法门!”
“每个人都自性圆满,智慧无须嫁接,只须引爆!”
一名西装笔挺的小伙子引领着方超前两人到门口的签名墙去签名。余小情优雅地签上她练了许久的艺术体,让小伙子拍了照片,方超前则在角落里歪歪扭扭地写上三个字,“李建国”。
一进大厅,里面更是人潮汹涌、沸反盈天,俩人被工作人员领着去抽了个莫名其妙的签,余小情抽到8号,方超前抽到17号。
这个签的意义重大,它决定了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住在哪个房间、和谁住一起。
“每人交一百块钱——老板按自己公司的报名名额再交每人一百。”工作人员对方超前说。
“什么?”方超前脸色一冷,转头看向余小情,“还得掏钱?这就薅起羊毛来了?要是这样玩的话,我立刻打道回府!”
“超前!别闹!”余小情制止住了方超前,掏出了手机,“你的钱我先帮你垫着。”
那个敦实小伙儿有些鄙夷地看了看方超前,奚落说:“这点身外钱都舍不得出,还指望打开心门,吸纳智慧?”
方超前差点笑喷了。假大仙脚下的一条狗,居然也以为自己得道了!学起人来了!这哥们儿莫非真以为自己是在紫竹林修行呢?
情感上他很想批驳这条狗,但是理智告诉他,勿与傻逼太较真。方超前领了房间号,拖了箱子就走,先落脚再说。工作人员反复叮嘱他,五点半准时回大厅集合,正式开始上课。
他的房间号是3208,他上了32楼,找到了自己的房间,门是开着的,直接进去,这是一间豪华的双人房,里面一张床上半躺着一个帅小伙,平头、耳钉,很酷。他正在刷手机,看见方超前进来,嗨了一声。
方超前将箱子放进柜子,拿起桌上的瓶装水就灌了半瓶下去,然后掏出香烟。
“嘿,抽烟不?”他问室友。
帅哥支起身子,从包里翻出一包黄鹤楼1916,扔了一根过来。
“抽我的。”
方超前点上烟,把火凑过去,帅哥摆摆手。“我有。”
他从兜里掏出一只银色都彭,悦耳的“叮——嚓”,一股淡淡的青烟升起,帅哥说道:“陈达,万州人。”
“方超前,清州清江人。”
“你也是17号?咱俩是一组了。”
方超前没经验,赶紧问:“这是什么意思?”
陈达解释说,这次进修班总共有三四百人参加,按每组十人分组学习,各个组队之间会进行PK,竞争头名。
“还有他娘的PK?花样挺多嘛!”
俩人各坐一床聊起来,陈达看上去二十出头,竟然是个老板——或者应该说是老板的儿子,做运动装备生意的,这次带了十个人的团队过来学习。他不是聂鸮的粉丝,他老子才是,他是被逼着过来学习的。
根据陈达所说的,每个公司参加这种进修班都要缴纳六万到十多万不等的费用,费用越高,可带的人越多。方超前粗略算了算,这次来了近五十家公司,姓聂的毛收三百多万,刨去各方面费用,两百万的纯利总是有的。
“这种课听听就好,犯不着当真。”陈达用留级生的口吻淡淡地说。他已经参加过四五次类似的进修班了,算是老人了。
“课程说是五天四夜,那晚上也没得睡了?连搞四五个通宵?”方超前疑惑地请教。
陈达嘴角一咧,说:“说是这么说,你真要睡也没人管你。除非你要竞争第一名。”
方超前这就放心了,谁想拿第一!有吃有喝有觉睡,混呗!
“是不是真有人傻到好几夜不睡,去争那个屁用没有的第一名?”
陈达说:“当然。而且竞争还很激烈。这种氛围下人很亢奋很有竞争性的,而且——第一名是有奖金的。”
原来在28楼当场交的钱就是进入奖池的,每个人一百,老板按人头再每人交一百,总共来了三百多人,奖池里大概有六七万块钱。而这么多钱全部只奖给冠军队伍,一个队是八到十人,这么算下来,每个人能分到至少六七千块钱。
方超前的手指刮了一下嘴角,六七千块钱……抵得上两个月工资了,似乎值得搏一把,但这种事还是要看运气的,摊上猪队友的话,谁也没招。
他又问陈达。“你参加了这么多次,有没有拿过冠军?”
陈达冷笑一声,将烟头随手往矿泉水瓶子里面一扔,呲的一声,说:“没那么简单。每次都有三四十个队竞争,我就没有哪一次能够进入前十名的!命不好。”
“我老头子说,如果我能够拿到冠军,年底就奖给我三百万。但这钱我是不指望了。”
方超前眉毛一扬,心里吹了一声口哨。人家看重的不是几千块钱的冠军奖,是三百万的老爹奖!
时间差不多五点半了,他站起身来。“快到时间了,咱们进场吧。边走边说。”
去会场大厅的路上,陈达跟方超前介绍了一些团队PK的内容和规则,PK的内容五花八门,有主办方的任务、有游戏、有团队风采展示、有才艺表演、有各种现场问答、有平日考勤表现,主持人和聂鸮大师随时打分。
来到大厅,那里已经布置好了桌阵,跟婚宴似的,大厅的四周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密度排满了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很有排面,前面的主席台上方挂着一个时钟,正在倒计时,离五点半还有一分多钟。俩人找到了17号桌坐下。桌旁已经坐了五六个人。
一个发福的中年稀发男子,神态有些呆滞,一个穿着白色套裙的女子,年纪不小,却显得很有活力,跟着背景音乐扭个不停,看到方超前和陈达,很热情地起身打招呼。
“哈喽!我是钱爱莲。”
吸引方超前注意力的是另外一个人。身量高挑,黑色小西装,长发盘了一个发髻,肤白如雪,脖长如鹅,黑框眼镜,漂亮大方。
陈达看了看表,说:“还有不到一分钟了,我们队人还没到齐,要被扣分了。”
钱爱莲一听就急了。“哎呀!这些人没有一点时间观念,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把这里当自由市场了……”
果不其然,五点半一到,大厅的大门立刻关闭,工作人员开始清点各队人数,每缺席一人扣两百分。
方超前所在的17组缺席一人,扣了两百。方超前本就无所谓,陈达见惯这些事情,旁边黑衣美女一直沉默,其余人也没多激烈的反应,只是发两句牢骚。
钱爱莲拍着桌子说:“一下就被扣两百分,后面怎么追得回来?一粒老鼠屎……”
陈达不耐烦地说:“好啦!两百分不算什么,后面动辄都是上千分的,你有本事就去挣啦!”
钱爱莲反驳道:“这不只是两百分的事,这是态度问题!一个团队里最不能出现的几种人……”
考勤统计完毕,大厅门重新打开,刚才被挡在外面的人顶着三四百人怨怒的眼神,纷纷惶恐地进来了。不一会儿,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只有方超前他们队缺席的那个人还没到。
主持人敲了敲手里的话筒,咳嗽一声,开了一嗓子。“ladies and gentleman……”
这时门口姗姗而来一个身影,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穿着再短一寸就会被抓起来的牛仔热裤,晃着两条雪白笔直的大长腿,上身是白色小背心,托着一对大D,身材好到炸裂,长发及腰,挑染了几绺明黄和幽蓝色,妆容精致,容貌娇艳。
众目睽睽——完完全全的众目睽睽之下,她踩着台步来到了17号桌,裹挟着一股浓烈的coco香水味,在方超前身边施施然地坐了下来。
钱爱莲轻哼了一声,轻轻嘟囔了一句什么话,邓萍萍看见了,也不买账,掏出化妆包,对着镜子补起妆来。
主持人这才回过神来,咳嗽一声。“各位追随大师足迹、寻找人生智慧的伙伴们,大家好!大家好!大家好!”
跟他妈卡带似的,四周的黑衣人同时出手,带动大家一遍遍地鼓掌,一通猛火把现场炒热。
“所有的伙伴们都到齐了,咱们的五天四夜智慧之旅正式开启!”
激昂的音乐消隐之后,主持人开始巴拉巴拉,说的都是一些方超前已经从陈达那里听到的内容。随后大家有一段自由的时间,队员之间相互熟悉了解,给自己的队取一个名字,同时选出一位队长。
地中海男人口齿有点不清,叫什么“根”,大家都叫他根叔了,黑衣气质美女叫夏濯,迟到的小姑娘叫邓萍萍。其他几个人……方超前也没耳朵听了。
“咱们的队伍起一个什么名字呢?”钱爱莲热切地说,“要响亮,与众不同,积极向上。
大家对视了几眼,没人发言,钱爱莲就说:“我想了一个,就叫‘勇往直前’队,怎么样?”
邓萍萍直接说:“不好。”
钱爱莲翻了个白眼,反问道:“那你说叫什么?”
邓萍萍也没什么好提议,不说话。
陈达说:“名字什么的无所谓啦,随便取一个,关键是选队长。”
“那就先选队长吧!然后队伍的名字由队长决定。”钱爱莲说,“那……我就毛遂自荐了,我选我。”
接着,她还说了理由。“我有激情,有爱心,有奉献精神,可以带领大家冲击冠军!”
邓萍萍立刻反驳。“我不同意。”
钱爱莲恼火了,大声质问道:“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你能不能有点合作精神?刚才迟到大家可是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
“有。你有埋怨过,而且不止一句。”一直没说话的夏濯忽然丢过来一枚炸弹,将钱爱莲炸得遍体鳞伤。
邓萍萍冷笑一声,然后对夏濯说了声谢谢。“不选你就是不合作,你还真民主。”
陈达大声说:“大家不要吵了,队长人选我推荐方哥。”
“我?”方超前一愣,这里还有他的戏份?
邓萍萍一耸香肩。“我没意见。”
根叔说:“也好。”
夏濯含笑说:“没问题。”
其他几人也随了大流,队长人选一下子就确定下来了,钱爱莲如同闪电战下的波兰,都还没来得及奋起反抗,已然亡国了。
一下子被推上位的方超前有点愕然,这就当干部了?套用起点流行的一句话,“我真没想当干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