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延月国的国师宫中有一高露殿,也是个藏书阁,里面放满了各种书籍杂刊,乐谱琴曲还有武功咒法,管理高露殿的理事便是国师的大徒弟祝九川,人人都叫他九川师父,虽自小修行,却毫无慧根,修为境界一般,但为人正直,品性纯善,待人是极好的,所以深受国师器重,也深得人们敬爱。
九川师父有一女儿名叫祝云,却是生的伶俐聪敏,自小就与蛇亲近,四五岁时便能驭灵了。延月国一族虽是生来就能与花鸟鱼虫和走兽飞禽通灵的,但让灵物听话也是需要修行的,而祝云就与她爹不同,她的天赋极高。余欢曾和母亲一同回到延月国去看望外公和舅舅,那时与祝云相处过几日,不过并不算是十分的愉快,他与祝云差不多的年纪却常常被那不知从何处蹿出的银环蛇吓的直跺脚。
余欢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世上再无延月国,他再也无法见到族人了。
……
“余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木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余欢身旁,低声问他。
“自然可以。”余欢放下手中挑动篝火的树枝,正好他也有事需要问她。
“公主呢?”余欢不自觉的问了一句。
“托余公子的福,刚刚睡着。”木兰话语中似有敌意,余欢心中也明了。
“余公子是聪明人,我就不与公子闲扯那些弯弯绕绕了。我家主子涉世不深,也没有公子那般的潇洒自在,不论公子心中做何想法,有何打算,自是无成的。”想到两人的身份差距和所处境地,木兰丝毫不留情面。
“我并未……”余欢正要开口。
“并未打算也需要公子明明白白的告知我家主子,若是她一厢情愿,也希望公子不要再故作暧昧,不要再送她翼心鸟,也不必佯装关切。”
“佯装……关切?我……”余欢第一次听木兰说这么多话,一时也很难适应。
“公子可知,我家主子是从不敢独处于黑暗之中的。你今日如此轻易的把她一人抛下,她怕是要接连几日都睡不安稳了。”说到这里,木兰的眼神中充满了疼惜,她自幼便在国主的授意下陪伴着原桑至今,与原桑早已不仅是主仆的关系。
“我……”余欢很少有被人呛的说不出话的时候。
“余公子,木兰是奴婢,不该如此逾矩,还望公子能够体谅。”说罢木兰便退后几步低头向余欢行了个大礼。
“快请起!木兰姑娘也曾舍命护我,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今日所言,一心只为公主,在下必定谨记!日后定当反省自身,谨言慎行!”余欢一把扶起木兰,言辞恳切,心中却隐隐作痛,木兰说的一切他都明白,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便动了心思呢?动了便动了,还让人如此明明白白的当面拆穿,真是不像他。
“如此便好。”木兰动作虽谦卑,嘴上却不饶人,言语犀利,直戳人肺腑。这般忠心护主,也让余欢快到嘴边的怀疑烟消云散了。
“那日你在傀儡堂中使的武器,叫什么名字?”余欢低头轻声问。
“什么武器?……你说这个?”木兰抬头不解,从身上拿出了那环千机扣。
“正是。”余欢的眼神忽闪着异样的光。
“我只知道从我记事起就拿着这环暗器了,国主见我也使的顺手,便让我留为己用了。……公子问此何故?关于这环暗器公子可是知道些什么?”木兰疑惑的问,她只记得自己差不多三岁时便到了东相国,国主待她虽好,她却知道自己并非是本国之人。
“没什么,只是见那暗器精巧,就多此一问了。你……会使剑吗?”余欢避重就轻的问。
“自然是会的。”
“好,那日后到了大熠国便使剑吧!”余欢明白过去了这么多年,倘若他都能识得那千机扣来自大河谷,也定会有其他人也能识得。当年大河谷一族被灭的悬案凶手还未落网,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这只有大河谷谷主一脉才有的贴身之物,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
“为何?”木兰并不明白。
“无事,只是听讲大熠一国崇尚剑术,对待这般暗器恐怕会心生芥蒂,以后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使剑吧。”
“多谢公子提醒。”木兰说罢便拱手退下了。
月色深沉,夜已深了,可人们似乎都无心睡眠,除了在睡梦中还瑟瑟发抖的原桑以外,其他的人虽不言语,但却各怀心事。
天微微亮时,余欢打了个盹,再一睁眼,人们便整装待发,准备启程了。他四下张望,发现少了一个人。
“焉月姑娘呢?”余欢询问一旁的萧子枫。
“她有事在身,先行离开了。”萧子枫边说边关切地望着远处正失神的周渝言。只见周渝言手中握着一张字条,神情有些恍惚。
萧子枫并未对余欢和盘托出,但余欢却也看的真切明白,周渝言与焉月的关系并不仅仅是所谓的两小无猜。他暗自思忖良久,还是朝着周渝言走了过去。
“殿下,你还好吗?”余欢想装作漫不经心,开口却都变了味儿。
“无事。”周渝言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字条不再说话。
“殿下,……其实人生在世,并非只有一种关系才可以守护彼此。”
“那余公子心中,可有想要守护的人呢?”周渝言听到余欢说的话,抬起头强颜欢笑起来。
“……可惜……”余欢心中一紧,一脸戏谑的回答。
可惜他谁也护不住。
周渝言只当他在打趣自己,温柔的笑了笑便骑上了马。正在此刻,离队伍不远处的石碑旁,焉月手握神格石站在暗处,神情落寞。
队伍行进的速度明显比前一日快了许多,一路上也都不曾停下,再不出半日,便能赶到都城了。周渝言接到都城传来的书信,护国将军带领着各地官员早已等候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和联姻公主的到来。
一行人行至半路,后方的探子突然火急火燎的朝周渝言递上一物——一个方形的木盒子,只见周渝言前一刻还镇定自若,打开盒子的一瞬间,便即刻变了脸色。
余欢默默向前,在他合上木盒子的一瞬间,看见了那片似曾相识的玄晶铁,是镶嵌在焉月皮鞭上做手柄的那片!萧子枫也察觉到异样,他渐渐走近,看到木盒子下附有一张字条,周渝言的双手略微有些不受控制,轻轻颤抖着看了一眼字条,便即刻回头神色紧张的注视着余欢,余欢一愣,驭马走上前去,接过周渝言手中的字条看。
“午时之前,峪苍潭内,要那位中了雷公藤的人来换!不可声张,否则后果自负。”
“中……雷公藤?”
“为何是你?你在此处有仇家?”一行人就地休整,萧子枫压低声音问余欢说。
“什么?你中了什么毒?何时的事?”周渝言心头发紧,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没……已经无碍了!”余欢躲避着周渝言的眼神接着说道,“眼前之事才最为重要!”
“现如今也只有去了才能知道。让我去吧!”余欢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是去游山玩水那样简单。
“不可!”周渝言和萧子枫几乎是异口同声了。
“殿下,少将军,是出了什么事吗?”一旁的原桑下了马车和木兰一起走过来,目光却停留在余欢身上。
“公主,无事。马上就要到达都城了,有些事宜需要商议,此处风大,公主还是请快快回到马车上,以免着了风寒。”说话的是萧子枫。
原桑和木兰自然听的出这话里的敷衍,有什么归国的事宜是需要和余欢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商议的?原桑神情落寞,转身离开了。
“再不过一个时辰便可以到达都城,届时我们再召集人马前去寻人……”萧子枫第一个开口提议道。
“不行!不可声张!我不会拿月儿的性命冒险!”周渝言在一旁制止。
“所以为今之计,就让我去吧!他们要的人是我,想必也并未想让我死,让我去换焉月姑娘。”
“不可!你武功又不好,岂不是去白白送死!”萧子枫还没开口,周渝言却先说了。
“让我去!我是一国太子,一定比你有价值的多!让我去跟他们交换,再伺机而动。”周渝言眼神坚定,神情复杂。
“殿下!不可!”萧子枫早知道他的小殿下并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纨绔世子,但若是为了个相识不久的眼前人便似乎要豁出性命去保护,着实有些过了头。况且几次三番被余欢救了性命的人是他萧子枫自己,小殿下与余欢相识不过几日,怎就如此亲近?萧子枫可能迟钝些,但却不是全无心思的人。
“你是一国太子,将来是要承继社稷的人,万万不可如此行事!”余欢此时交涉的样子像极了周渝言想象中的兄长,他也没想到那女子在周渝言心中如此之重,再看他维护自己的模样,让余欢心头渐渐掀起一阵异样的涟漪。
“那就一起去!一起把焉月姑娘带回来!”萧子枫的一句话,短促有力,结束了余欢和周渝言的争执。
借口要去山中猎物踏青,周渝言交给带队的亲兵一封书信让他护送公主前往都城交给前来接亲的萧卫华,他们所处之地距离都城至多不过再行一个时辰,午时之前便可以到达,若是那时周渝言他们还没有救下焉月,萧卫华看到书信必定会派兵前来支援。
他们策马离开时,原桑的两只黑翅鸟盘旋在高空之中,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