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找到他?”原桑抬起头冲着天空中盘旋的一只黑翅鸟问,“他身上有我的匕首。”
“求你了,找到他,护他平安。”
她渐渐察觉,自己的心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寂静深处悬空着,那里流淌着明亮又幽暗的不可说。
“敢问这位老伯我们该如何称呼您呢?”余欢一脸的谄媚。
“怎么?刚才还老头老头的叫我,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开始叫我老伯了?”
“是晚辈们不懂事,您可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方才言辞有不当的地方,那都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被驴踢了脑袋,被……”
“好了,够了。我叫王福,大家都叫我福伯。”
“福伯?福伯好,这个名字好。福如东海,福星高照,福……”
“你快闭上嘴吧!”焉月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受了内伤,如今气息仍然很不稳。
“福伯,晚辈姓余名欢,名字呢您随便叫,就是有个小小的小问题想问您,不知当问不当问?”余欢仰起头,眨巴着眼睛,
“自然是……不当问。”王福歪着头回答。
“先前您说河里那怪……是您的……是什么意思?”余欢边问边观察王福的反应,没皮没脸的样子让人看了来气。
“不是说了不当问嘛!怎么还问?”
“他们……还……活着吗?”余欢侧着身体,一副随时准备躲闪的姿势,生怕王福真的会翻脸。
“活着?”王福淡淡的笑着,“何为活着?”
余欢答不上来。
“未知生,焉知死?未知死,又焉知生呢?生死终无别,无生即无灭。”王福将船靠岸,把船桨摆在一旁,拍了拍身上的水渍,便先一步下了船。
踏上这片未知的土地,余欢和焉月心中都感到了久违的安逸和欢愉。这个传闻中令世人厌恶的阴晦之地,令正道鄙夷的养尸之所,本该像人们说的那样,是个幽冥炼狱。
他们双脚此时站立的地方,布满了深绿色的草甸,天泛微光,处在薄暗的光线中,借着水面投映的朦胧光亮,草甸上星星点点的蓝光随风浮沉。
“这是什么?”余欢指着那蓝光问。
“无忧草。”王福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焉月说:“小姑娘,这无忧草的香味可以缓解你那内伤,稍作调息,便能助你平复经脉。”
自上岸起,早先在河岸边闻到的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便消失不见了,像是刚落过雨,清风袭来,一阵比兰花稍浓烈些的沉沉香气萦绕左右,焉月顿时觉得体内气息顺畅了许多。
“多谢。”焉月微微颔首致意。
可能是这无忧草的作用,余欢身上的痛楚也减缓了不少,心尖本已绽开的凉意竟被压制住了。
“随我来。”王福领着二人往前走。
这里的房屋都建在散发着青草和苔藓气息的草木深处,无论是房前,房顶还是墙壁上,都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绿色的扶芳藤。这里少见树木,除了蓝色的无忧草零星分布其中之外,此地各处,还植满了玉簪和孔雀草。
折腾了一夜,如今已是清晨,路上虽偶有行人,但都是棉衣麻布,穿着朴素,反倒是余欢和焉月二人的装扮显得突兀了许多,尤其是焉月,一身鲜红的罗裙,极为显眼,引得来往行人不停的注目。许是因为王福的缘故,大家都先是一惊,然后又收敛情绪露出和蔼的神色。
“福伯?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落丘国……这里……”余欢的表情有些错愕。
“这里似乎……”
跟他们要去的地方完全不搭边。
“似乎什么?”王福停下来看着两人。
“似乎……跟我们要找的地方不太像。”见余欢呆在原地不答,焉月便开口说道。与此同时她闻到空气中除了无忧草的香气,还有另一股熟悉的味道。
“哦?难道说你们不是要来我落丘国?”王福转头轻笑了一声,接着带路。
“这传言误人呐!”余欢摇摇头,想起了玉里那老头一屋子的荒野杂记,感慨自己这些年来不知道误了多少见识。看来世人对落丘国的误会极深,眼前这地方似乎完全无视了四季的规则,冬日里还能有这绿草如茵,漫天花开,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前面便是往生殿了。”王福指着竹林深处的那处宫殿对余欢二人说。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竹林中有一条幽深的小道,却与方才来时路上的花草不同,小道两旁,皆种满了鲜红的四季秋海棠。海棠花由余欢二人脚下开始,直至往生殿前的大片花海,比余欢在云拔山上见到的更加殷红娇艳。
焉月一身红衣像是融于花海之中,路在眼前,似有亲朋殷殷相邀,竟让她心中莫名生出了半分的期待。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福伯借着天光,总算将女子的脸看的清楚些。
“福伯,不是跟你说了,我叫余欢。”
“我问的不是你,我问的是这位姑娘。”
“啊?随你怎么叫,叫我小余,小欢,欢欢。都可以。”
“……我问你了吗?”
“什么?我喜欢吃什么?”
“月,一个月字。”焉月知道余欢是为了她好,担心宫里的两个人还没救成,再让别人知道她国师之女的身份,偷鸡不成蚀把米,可她实在觉得余欢的啰嗦没有必要。
“月儿姑娘,是哪里人呢?”王福殷切的眼神像是个慈祥的长辈,让两人甚感奇怪。
“是吗?我最喜欢吃螃蟹。”余欢一把搀起王福的胳膊,一脸笑意的冲着他说,“福伯,我们该如何才能进殿呢?”
“……来,把这个吃了!”王福满眼无奈,从怀中的黑色小木瓶里取出了两颗白色的药丸放在手里。
“这是什么?”余欢眨巴着眼睛,从王福手中接过药丸。
“解毒丸。”王福答道。
“解什么毒?”
“你们以为这里的花草为何在冬日依然盛开?”
“是即离果。”焉月淡淡的看着王福说,“这土里,都是即离果的味道。”
“你怎么……”王福诧异。
“我家中植有四季常开的梅花。乃是家父为家母所植,家母爱梅至深,但梅花并非四季花,便用了即离果。”
“可这即离果只有我落丘国的人懂得种植的方法,你……”
“咦?这即离果能使花开四季?”王福正要再进一步,就被余欢挡在前面。
“没错。但种成即离果要用六种毒花作为肥料,故而它也是有剧毒的。”
“那你快看看,这是解药吗?”余欢把手里的药丸递给焉月,心里想着自己还是对落丘国评价过高了。
焉月拿在鼻尖闻了闻,又放在眼前端详一番,点了点头,吃掉了其中的一颗,余欢随即把另一颗吞了下去。
“月儿姑娘,你父亲是……”王福还是不依不饶,不知为何,一定要对焉月的身世刨根问底。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焉月冷冷的问。
“……那便等吧。”王福愣了愣,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现在就要过去!”余欢抬脚正要向往生殿走,可一个转身便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你……”焉月踉踉跄跄的想要抽出腰间的鞭子,刚抬起手就眼前一黑没了动静。
“这是即离果的解药,只是被加了一点点无色无味的迷药。”王福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两个后生,不知道人心难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