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可为热闹?
皇帝站在高楼上,轻呼了口气,看见一旁的国师突然笑了起来,不禁心生好奇,问道:“国师为何而笑?”
“看见了一些事情而已。”
国师笑道,突然说道:“我把玄罗宗的长老和亲传弟子全给杀了。”
“额——”姜启明惊愕,旋即笑了起来,几步走到国师面前,颤声问道:“那牧遒呢?”
“他啊,我把他修为给废了,放在监狱里,至于他的女儿则是直接杀了。”
“……谢谢国师!”
皇帝姜启明怔怔眺望这弯月,一时眼泪纵横,他恨不得立刻赶到监狱内,但现在还不行。
“国师为何突然……”
“因为我要死了。”
“死?”
皇帝忽然转身,只见国师脸上仍有笑意,丝毫没有什么惶恐之色,难道这是假的?
“国师,你在开玩笑吧!”
“是真的。”
国师久违地喊了声“启明”,皇帝应着,忽觉苦涩,喜悦和大仇得报的快感已经被惊去,甚是复杂。
“我应该和你说过我是什么吧。”
“嗯。”皇帝小声道,“国师曾经说过自己是妖。”
“对啊,我是妖,准确的说是一只千足虫,生于大西南荒林中的一颗腐朽木下。经过百年,我才有灵智。又过两千四百多年,我才开始化为人身。这两千多年光景,我大半在杀戮和吞噬中度过。”
姜启明沉默,因为他知道国师并不是在想获得什么,而只是在讲述过往罢了,而他,负责听就可以了。
“一条不足手指长的虫子在满是毒虫森林中,他能做的只有不断躲藏。不在天敌面前露面,不再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同类面前露面,时刻要记得准备逃离,万不可轻视和贪婪。”
“就这样,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他成为了一只一米长的大虫,口器含有剧毒,但,也不过如此了。”
“作为一只普通的千足虫,它的寿命也只剩下不到五年,就算他再如何吞噬同类或者去屠杀吞噬那些比他更聪明更厉害的生物,终究不够是填口腹之欲而已。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他遇到了一群闯进荒林中的修行者并被捕捉了。”
“被抓到了,便被练蛊,在法器之中和数十种毒虫厮杀,侥幸的是他活了下来,并反噬那个修行者,逃了出去。
他怨恨,在那人吃饭、放水、睡觉等所有放松警惕的时候窜出,撕咬。就这样,以付出半条身子的代价,他吃了那个修行者。”
“他变强了,凭借身上多出的本能和天赋,在荒林中逐渐吃到那些天材地宝和各种有了灵智的生物。
他一点点强大,寿命越来越悠长,可是他却也越来越烦躁,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在做什么?他经常这样问自己,可是总是没有结果,因为他只有本能和一些基本的思考,除了这些外,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花会枯萎,叶子会掉落。”
“有一天,他发现了一座古墓,他进去了,接着被囚住了。古墓之中有道残魂。残魂或许是因为太长没有见过生物进来,看到他后,就开始教他东西。”
“这一教,就是十多年,他明白了人类的语言,但还是有许多东西不明白。残魂于是笑骂他:你不过是条虫子,脑都没有,想这么多做甚!”
“他不理残魂,凭借自己可怜的知识,对着墙壁上的功法修行,可两年过去了,他竟然连最基本的气感都没有,更别说要修行了。”
“残魂在他练了三年都没有练出气感时,真的看不下去了,大骂他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也,然后就让他吞下自己。”
“他懵懂地把残魂吞下,发现以前不认识的东西一下子就能明白,就连墙壁上的功法他也琢磨半个时辰后就懂了,再过一柱香的时间,他轻而易举地练出气感,也获得更多的感悟了。”
“他出了古墓,出了荒林,第一次屠了村。”
国师顿了顿,目光投向一处地方,似乎那里有着什么在发生。
“妖怪屠了人类的村落,自然罪不可赦,附近的门派接连出手,但无一例外的被反杀。说实话,他不喜欢人类,甚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生物。”
“立双标,里外不一,贪婪,可笑,他见到人类的种种恶迹,于是他开始给自己定个目标,杀光这种生物。”
“屠村,然后屠城。他所过之处,全部的村庄和城镇都不剩下活人。”
国师的眼睛里有着回忆和玩味:“那段历史被称为——妖祸。”
这是一只妖所造成的妖祸,而非妖族同人族宣战造成的妖祸。
姜启明了解这个故事,史书上记载妖祸前后共经过两个月,共有一个小国和半个大国经历妖祸,共计六千多万人死亡。
六千多万人啊,姜启明当初看到这点时惊得合不上嘴,这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他启明帝国的全部人口了!
而且这还只是在两个月内就造成的!如果没人阻止,结果根本不敢想象。
“最后终于来了个强者,二者打了一天一夜,两败俱伤,但人族的修士很不甘,就以身祭器,将他重伤,只剩一口气。这战之后他躲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养伤。”
“他养伤的森林边缘有一个小村庄,因为他有一次出现的时候驱走了一个狼群,那些人就刻了他的石像,祭拜他。”
“他想着,有些明了,想开了些,就偶尔的帮他们几下。之后他的声名传了出去,被人们尊敬虔诚地尊称为千神。
他们的感情很真挚,因为太过愚昧。”
“养完了伤,又过了几百年,他再次出了深林,却只是想多认识下人类这个种族。然后他发现人类真的有趣,为什么要杀尽呢?好好地看戏罢。”
“他化为人身的时候,天雷涌动,惊到不少人,他们认出他是谁,想阻止却无可奈何,眼睁睁看他度过了雷劫,褪去虫壳,化为人身。”
“怒,不敢言;恐,不敢言。他没杀他们,因为这样就没有好戏看了。他们给他取名为无常,意为带走生命,是人家的祸端。”
“我想做一件事情。”无常对姜启明说道,未等后者说话,他就已经说下去了。
“这么久了,难得遇见一个和我有着一样性格的人类。可是他一直在克制,所以我想推他一把,把他掩藏的本性全部暴露出来。”
“……”姜启明沉默半晌,说道:“国师去做罢。”
无常喝了口酒,忽然觉得心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