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平沙。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①此元人马东篱②《天净沙》小令也。寥寥数语，深得唐人绝句妙境。有元一代词家，皆不能办此也。
【注释】
①“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平沙。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出自元朝散曲家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在很多版本里，“平沙”作“人家”。
②马东篱：即马致远，字千里，号东篱，大都（今北京）人。元朝杂剧作家，散曲家，为“元曲四大家”之一，著有散曲集《东篱乐府》等。
【译文】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是元朝人马致远的小令《天净沙·秋思》。这寥寥几句话，却深得唐朝诗人绝句高妙的境界。元朝其他的词人都不能写出这样的小令来。
【评析】
在这一则，王国维谈到了著名曲作家马致远的词《天净沙·秋思》。这是他有意由诗词而移论散曲，其用意一方面与诗——词——曲文体的自然嬗变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其在韵文文体内部寻绎其同的撰述理念有关。不过，这一则的核心还是谈词。
王国维曾下判断，小令似绝句。可以看得出，他对小令的喜爱和推崇。他论词体要“深美闳约”“要眇宜修”，即以简约精美语言表达深远不尽之意。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是“秋思之祖”，以意象的连续呈现，在写秋景之中，将漂泊游子的悲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在元代文学作品，尤其是词作当中，《天净沙·秋思》无可争议地首屈一指。
不过，王国维在大力称道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同时，却对元朝的词人、词作做了整体性否定。这事实上也表明一种文体“始盛终衰”的基本规律，在揭示元曲取代宋词客观事实的同时，隐含着“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的思想。在这一点，王国维的判断与文学史对元代主流文学的判定是一致的——元朝除了戏曲外，在诗词方面值得称道的，除了《天净沙·秋思》，还真的很少。
【参阅作品】
天净沙·秋思
（元）马致远
枯藤老树昏鸦①。小桥流水人家②。古道西风瘦马③。夕阳西下④。断肠人在天涯⑤。
【注释】
①枯藤：枯萎的枝蔓。昏鸦：黄昏时归巢的乌鸦。昏：傍晚。
②人家：农家。此句写出了作者对温馨家庭生活的渴望。
③古道：已经废弃不堪再用的古老驿道（路），或年代久远的驿道。西风：寒冷、萧瑟的秋风。瘦马：骨瘦如柴的马。
④断肠人：形容伤心悲痛到极点的人，此指漂泊天涯、极度忧伤的旅人。
⑤天涯：远离家乡的地方。
【鉴赏提示】
《天净沙·秋思》这首小令很短，一共只有5句28个字。全曲无一秋字，但却描绘出一幅凄凉动人的秋郊夕照图，并且准确地传达出旅人凄苦的心境。虽然曲中的意象不算新颖，所表达的情感也不新鲜，但由于它使用精练的艺术表达方式，表达出中国文人一种传统的情感体验，因此它获得了不朽的生命力，引起了后世文人的共鸣。它是中国古典诗歌之中最为成熟的作品之一。尽管它属于曲体，但实际上，在诸多方面体现着中国古典诗歌的艺术特征。王国维藐视元朝的诗词，而独独推崇这一首，其实是非常有道理的。我们在欣赏这首小令时，不妨试图分析一下，其何处“深得唐人绝句妙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