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对马由由说,我该动手了。马由由愣了,停住手。他看我一眼。我说我该动手了。我又重复了一次。看他没明白我的意思,就补充说,我该动手实习了。我的意思是,我来这么段时间了,不能只看不动手,既然是实习,就该也动手实习的。马由由哦了声。又转过身去干活,他正在给一个男人文一只蚊子。
看他没说话,我也不好继续说下去,闷闷不乐起来。马由由给男人文都不说话,很专注。其实搞艺术的人都这样,别看他们疯疯癫癫的,但做事很专心的。我只好静静地待在旁边看。他要某种工具,我就赶紧递给他。
干吗不文一条龙呢?我觉得奇怪,就问了句话。我按一般的逻辑这么考虑的,男人嘛,当然要文龙。我看过许多男人,都文了龙的,就在肩膀,手臂,胸口等处。
龙有什么稀奇?那个男人扭过头,看了我一眼。是啊,文条龙就不稀奇了。
你先练习画草图。马由由突然说了句。透过口罩说了句话,闷声闷气的。
画草图?我没马上明白他的话。
不画怎么文呀?马由由解释,先要有草图,然后才可进行文刺。
画在哪?我有点茫然。
你的腿呀。马由由显然对我的反应不满。
他的话让我兴奋起来。我想自己是该拍脑袋了。我怎么没想到呢?看他在忙,也不用我了,我赶紧去找了笔。我穿的是休闲短裤,将裤腿象征性拉拉,就可以干活了。我小心翼翼地描画,用墨水画了只蝴蝶。画完一看,我都觉得别扭。我又重新画过,这次是一朵玫瑰,我想玫瑰我应该可以画好的,毕竟我在朱颜的身上看过无数次。但等我一收笔,还是让我失望。
怎么搞的!我听见马由由说话。我啊了声,抬头望他。你都丢到西天了?他瞥我一眼,责怪我将原来的手艺都丢了。在学校我跟他学过的,那时我对此比较痴迷,也梦想成为一名画家,虽然我学的不是绘画专业。他也说过我的素描还可以。不过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出来做事后,生活的波折一多,也就顾不上这梦想,于是手就生了,就慢慢荒废掉了。
我说我再试试。我换一条大腿,用力地描画,我想画一只螳螂,我在他的作品里看见过的。可结果还是让我泄气了。我丢下笔,都有点喘气了。
要用心力画,不是用蛮力画。马由由批评我没用对方法。
这话说得我沮丧,我丢下笔,说算了,不画了,就看他文刺。马由由就笑了,说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是随便就可以先锋的。他说过,就转头还忙他手头的活。
我问他,艾末末呢?
出去上门服务了。
马由由说他们接了个大客,但要提供上门服务。这的确太小了。马由由抬头看了眼小店。他说,等有钱后,再找个大点的门店,否则给人的感觉是档次上不去,有碍进一步的发展。
你给我药水。他朝我示意了一下。我从柜台上拿了药水给他。他一边给客人上药水,一边给那男人叮嘱注意事项。等那个男人穿上衣服走了,马由由才站直腰。他说他的腰都站不直了。他边说边捶自己的腰。不过呢,他又补充说,也没什么,人家医生动手术的,也是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呢。
还好,是文一只蚊子,要是青龙的话,你不趴下了。我有点幸灾乐祸地笑他。
但青龙就赚大了。马由由倒没在意我的嘲笑。其实他心里是有数的。
我怎么办啊?我突然担忧起来。
去北京进修?马由由走过墙角,倒了杯水回来,对我提议。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们都忙,无法对我进行辅导。我问去哪学好。当然北京好。这是马由由的意见。但我对此建议很犹豫,一是钱的问题,我还在吃从前储下的“谷种”呢,二是我不想离开朱颜。见我没说话,马由由又说,在深圳找个家教也可以的。
我觉得他的这个提议不错。还想问他在哪找好点,我对这一行不熟悉。这时候,他的手机却响了。他哼哈地接听一会儿,还找笔和纸张,记下什么。有兴趣一起去吗?马由由合上手机,问我想不想和他一起上门服务。他说这是艾末末的电话,他是给这家男主人文的,说女主人也要文,并要他马上赶过去。他大概是忙不过来了。
我说好啊。然后和他收拾工具。出去之前,马由由在门口写个牌子,意思是说,暂停营业,有约请打某某手机。然后我们才关门离开。
我们是打的士去的。到槐花苑小区门口下车,因为保安不准出租车进去。看我们提了工具袋,保安还仔细查问一番,又打电话进去问房主人,才给我们放行。
我们是步行进去的。路两旁的树很大,阴森森的,看来开发得比较早。小区行人少,十分安静,路的两旁,都是些独立的别墅,三层或五层,早听说这是富人住宅区。只是这小区的名起得有点土气,怎么叫槐花呢。我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俗透了就显雅了,这名有点乡村味。马由由想了想,说大概是这意思。
我们按门牌找到了12号楼,站在大门口按门铃。过一会儿,一个保姆来开门。我们进了屋子,才感到凉爽。我放下工具袋,环顾一下,这房子是真的气派,屋顶都很高的。从落地窗望出去,后花园还有一个小泳池呢。一个女人正在游泳。我看到水的波光闪动,然后都反射到窗子的玻璃上,一晃一晃的。我感到眼睛有点花。
我们等了一会儿。保姆将我们带进一个房间,艾末末也正在那里。你们来啦?他头也没回,低头干活,就哼了声。我看见那个男的,就趴睡在一张按摩椅子上,一动也没动。来啦。马由由也回了他一句,然后拿出工具,做准备。
一个女人进来了。她披了浴巾。她走到另一张按摩椅上,然后将浴巾丢下。她说也是背上。她已经将泳衣褪去。我看到她被压迫的鼓鼓的乳房紧贴在按摩椅上。她的身材真棒,修长而结实,这大概与她经常游泳有关的。
酒精!马由由喊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还在发呆。他再喊一次,我才回过神来。我给他酒精。他小心地给那个女人擦拭消毒。那个女人的头发被一条白毛巾包裹住了。否则,一泄而下的发瀑,可能更有味道。我一边给马由由递东西,一边猜想某种情形的出现。
这一点我挺佩服搞美术的人,他们面对美好的事物,特别是美丽的裸体女人,总能心平气和地欣赏,一丝不苟地临摹。但我就不能,比如说,一看到朱颜的裸体,或者王悦的裸体,甚至她们只是做出一些暧昧的举动,我就会激动,就会气喘吁吁,只是我装作若无其事罢了。这让我心怀惭愧。
给那个女人消毒后,接着就是画草图,然后就是文刺。这时屋子里,马由由是动的,艾末末是动的,他们手中的文身枪,也在嗡嗡的鸣叫。我只在他们叫我的时候是动的。除此外,都静悄悄的,我听见外面,有蝉在叫号。我们偶尔咳嗽一声,盖过文身枪鸣叫的声音。艾末末,或马由由,他们叫我也是小声的,他要某某器械,我就递过去给他。
……一条青龙飞落在那个男人的背部;一只老虎跳落在她的背后。我想到那部片子,那六条飞走的青龙,我在想,如果这样,这个女的,那只老虎,会怎么样呢?如果朱颜文的是老虎,又会是怎么样的效果呢?我的脑子里,许多影像都混杂起来了……
我一边观摩,一边胡思乱想,我的想法有点色情。我在想象他们干的时候,肯定是很刺激的,无论是谁在上面,都是一幅龙虎斗的情景。那个男的,背部文的是龙。而这个女人文的是虎。我听人说过,青龙白虎是绝配,我不知道这一对是什么配法。
忙了五个小时。我眼都花了,身体也变得僵硬了。虽然房间里开着空调,但艾末末和马由由都在擦汗。看得出他们很认真,但也很紧张。那个男人站起来后,我才看清楚这个男人有多壮实,我猜他是练健身的,他一用力,身上的肌肉就结成块状。那个女的,虽然用浴巾围了身体,但还是看出她身上有股野气。
我偷偷地喘了喘气,将所有的器械收拾好。临出门前,马由由对那个女人说,暂时不能游泳。那个女人微笑着点头致谢。那个男人将一个信封递给艾末末,说,点点数。艾末末在手中掂了掂,说,不用了,有什么需要就打他的电话,然后就告辞出门。
艾末末的车开出一段路,我还在回头看。
想那个女人吧?马由由在逗我,他笑得很暧昧。
我说,他们干起来一定很带劲的!
是够刺激!艾末末认真地纠正我的话。
车到小区门口,艾末末打了个哈欠。他们两个人,看起来都很疲倦了。我猜想,他们做这行当久了,该遇见过无数的奇遇吧?或许见怪不怪?我不敢肯定,但我没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