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章：大会
此次楚家军大会的隆重程度超过了此前任何一次会议，楚家大宅里布满无数高大魁梧的军士执着军械，从大堂一直延伸到后院，连地位超然的楚娘都要为了此次大会的安全让步。
楚毅看着大堂下表情肃穆的各位亲戚和下属，突然生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来。
自己在他们上首安坐着怎么就像是在接受着他们供奉的泥胎木塑呢？
他赶紧把这个念头驱散了，然后百般无聊的听着麾下文武一起向着自己行李。
“楚家军众将士，楚家臣下，见过家主！”
上百人弯腰行礼，礼敬楚毅，这个时候楚毅更加觉得自己如同泥胎一般。
“都不用多礼，地方宽敞，各自入座吧”。
“多谢家主”。
楚毅觉得自己像是泥胎，麾下文武却觉得楚毅如君如父，虽然这个君父年级尚小，却不耽误本将军，本大贤将之辅佐成君临天下的帝王。
自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响彻中原的时候，汉人的骨子里就被注入了不愿用为人下的叛逆之心，虽然这股逆反之心绝大多数时刻都被三纲五常死死的压制着，但是当尝试过了权利的滋味之后，却鲜少有人不对那至高无上的位子生起觊觎之心。
现如今的整个楚家军文武都已经开始自觉的向着那个位子奋斗了起来，如果失去了这个目标楚毅都不知道楚家军这辆战车会被飙到什么道路上去。
见到众人入座之后，楚毅开口说话了。
“家里的情况大家应该是清楚的，大会之前先说说外地的情况吧，长顺，你来说说。”
屁股刚刚落地的王长顺赶紧马上站起身来，整理了身上华丽的飞鱼服之后几步走到大堂正中，此时的楚毅已经不是王长顺可以有半分轻视的对象了。
王长顺恭恭敬敬说道：“启禀家主，这一年全天下的局势都不好，南北两边的旱涝大灾更加严重，加上这兵荒马乱的年岁，百姓已经少有活路了。
中原的西北的重灾区一死起来就是成千上万，纵然中等家资的殷实人家，也总是要大伤元气的。
听说北方很多地方的官府都已经找了道士设了法坛，正在求雨，也不知道有无用处，大旱覆盖整个帝国的北方各省，山西、河南、陕西、甘肃、直隶、山东、苏北、皖北、川北全部受灾！到处庄稼绝收、田园荒芜、饿殍载途、白骨盈野！饿死者不计其数，易子相食不是奇事。
南方也一样，黄河和长江多处决堤，养了一年的稻子都喂了鱼，水里的大鱼却无人敢吃，何也？大鱼都是吃了水里泡烂的死人长大的，一场大雨下来一村一镇的人口要么葬身大水要么沦为富户奴婢，大宅之年，恶人更胜恶鬼”。
王长顺的一番话说下来，不只是楚毅毛骨悚然，连麾下一群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大将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在战场上不过杀人数万，合成见过王长顺描述的饿殍载途、白骨盈野的惨剧。
“家主，天子失德，故而才有天地失序，此时此刻正是......”
“闭嘴！”
楚毅打断的王长顺的话。
所有人心里都略显失望，他们都知道王长顺想要说什么，甚至王长顺想说的话也是他们想要向楚毅说的，可惜楚毅此时无心谈论这些。
就在楚家军文武大失所望的时候，楚毅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了华夏大地的惨状，数之不尽反抗无望的农民在默默地死去，他们只能先吃完草根和树皮，再吃完孩子和死尸，然后绝望的饿死。
楚毅清楚记得各地方志上的史载：苏北农民如丧尸般集结，掠人而食，旅者多有报告失踪……
甘肃有很多农户怕被人吃，而索性举家坠岩赴涧轻生……
河南农民被描述为‘既无可食之肉又无割人之力’，于是全村静静等死……
川北则父子相弃、兄弟相弃、夫妻相弃，号哭后皆毙于逃荒路途……
山东冬去春来，入村无人，开门则见举家悄毙，全村如此……
重灾区山西处处都有人吃人，吃人肉、卖人肉的比比皆是！有吃死人肉的！有杀了老
孩子活吃的！
被后世很多人跪舔为货通天下的晋商们，此时却用全副武装的庄丁将自家宅子和粮仓守护的严严实实。
尽管他们藏在地下的银冬瓜只要拿出十分之一，就能买来养活全山西人的大米，但无利可图的事情晋商可不会做，这个为了利益最大化的目标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把中原王朝最珍贵的物质贩卖到东北建奴的大本营离去，至于施舍穷人？这群聪明绝顶的建奴皇商绝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至于天下权贵，这样的天灾对于他们来说是掠夺土地资源，收买奴婢的大好机会，天下命中的死伤与他们何干？
楚毅此时紧紧地握住拳头，克制着身上的颤抖，指甲陷进了肉里而不自觉，他的胸膛猛烈地起伏着，拼命深呼吸。
楚毅在扪心自问：我该怎么办！难道要袖手旁观？我又能怎么办！如果我现在这样浅薄的根基骤然起事的话会怎样？能够依靠麾下这群一门心思把自己送上紫禁的文武吗？有人说过，这十年袖手旁观即可，只要等待张献忠李自成得人打烂了这个天下，自己就可以安安心心的接管这片白茫茫的大地了，到时候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在这片白纸上书写作画了。楚毅当然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能够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不！不不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同胞就这样下去了，不能看着他们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死去！纵然我根基浅薄，但，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场可怕的小冰河世纪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是除了天地，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阻挡高炉中喷涌出的铁水吗？赤红的铁流如何不能淹没这个黑黝黝的世界，冰冷的钢铁配上火热的胸膛何愁砸不烂这个旧世界！到时候天下谁可撄我锋芒！
想着想着楚毅忍不住喊出声来：“吃人，吃人......”
张希唯听到楚毅的呢喃，也皱着眉头说道：“吃人，古已有之，五胡乱华时，那羯族军
队不带军粮，只吃少女，慕容鲜卑攻占邺城抢得五万少女，军中先奸后烹，一冬便吃光了，城外吃尽的白骨骷髅，堆得如山一般。
又有北宋靖康之乱，金兵南下以人为粮，俗称‘二脚羊’，老者名唤‘饶把火’，不大火煮不透，姑娘名唤‘不羡羊’，肉味鲜美甚于羊肉，孩童则叫‘和骨烂’，稍煮则骨酥，可骨肉同食。
再后来蒙古鞑子入华，吃法繁杂，生吃熟吃，活吃死吃，其食谱书尽南山竹亦不足全录，那元人称人肉为‘想肉’，亦即吃了还想再吃，好吃的很。”
“张希唯，你够了。”
楚刀子一声大喝，打断了张希唯的话，也把楚毅从恍惚中拉了出来。
一向性格温和的楚毅在面对帝国崩溃前夕的百姓惨状的时候，再也保持不了淡定，以他对历史的了解，他担任知道任由张献忠打烂半个天下，任由李自成逼死崇祯帝，然后楚家军便可以接管一片石惨败的李自成大军，然后将建奴抵挡于山海关之外，楚毅即可完成化家为国的大业。
可是这是楚毅想要的吗？
楚毅深吸一口气，道：“这个天下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不能在明知恶鬼食人的情况下收刀入鞘，这个天下已经到了礼乐崩坏的地步，诗书救不了帝国，只要用剑才能扫平天下。”
“吾等愿为家主效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