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而人间一年的时光远不及妖界更漫长的时光。
百鸣珂的血液注定是妖界之主,阿狸的出现只是一场牵引,或许只有这无边的黑夜才是真正属于百鸣珂的。
百鸣珂飞出妖界来到了忘川,昏黄黑暗的地界,路上是赶路的魂魄和鬼差,忘川河滚滚不停。
她一身红衣旖旎,肩上是妖艳的彼岸花黛。
百鸣珂踏至忘川鬼魂游荡之处,看这些挣扎苦苦等候的人,想起了最初生长在这里的模样。
百鸣珂忘神的看着忘川河,不远处带着青衣斗笠的摆渡人靠近。
“你又回来了?”摆渡人说道。
“你竟看得到我。”百鸣珂说道。
“现在你变了许多。”摆渡人说道。
“忘川的记忆过去太久,许多事情已经不大记得了。”百鸣珂说道。
“你的小兄弟呢?”摆渡人问道。
百鸣珂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什么小兄弟?”
“那个陪着你的小兄弟。”摆渡人说道。
百鸣珂笑着说道:“我无依无靠,独自一人,从没有过什么小兄弟。”
摆渡人笑了笑道:“你是忘记了。”
摆渡人说完这句话便慢慢划桨离开了,留下百鸣珂不解的站在奈何桥上。
什么小兄弟?忘记了什么……
百鸣珂回想着在忘川的事情,好像有什么记忆就要浮现一样,但是她还是想不起来。
她蹲下身子轻轻地拂过从前生长的地方,脑海里有回忆涌起,错乱纷杂遥远陌生。
错综的回忆——
“你怎么都不说话?”她看着一团精魄好奇地问道。
“我好想去传闻中的天界瞧一瞧,那里是与忘川截然不同的风光,没有忧愁,每日都是快快乐乐的,在忘川这里有太多的生死离别之痛和爱恨嗔痴的执念,忘川太苦了。”
她似乎在对谁喃喃说着这些心事。
终有一日,她听到了观音大士的佛音袅袅传来。
“你愿不愿忘记前尘因果,随我去天界修炼慧根?”
她欣喜若狂,忘记了依附在她枝叶上的那团精魄。
“我愿意。”
观音大士点点头,斩断了她连根生长在忘川血水里的根茎,连带着枝叶也不复存在了。
“既如此,便做一株净花吧。”
百鸣珂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飞往轮藏,众魂投胎转世之地。
她的身体透明的站在轮藏前,她看着转动的轮藏,和投胎转世的魂魄若有所思。
她闭上眼睛伸出手感受着轮藏的轮回过往,那种熟悉的感越来越强烈。
当感应停止,她看见了一个精魄慢慢地穿越了轮藏。
是你。百鸣珂睁开眼睛,回忆起了那个许久以前她忽略的那个生命。
“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名字,他似乎都不被任何人注意。
“你一定是没有家了。”
他终日飘荡于奈何桥畔,似乎总为她注目停留。
“我给你一个家。”
他对于那时候的百鸣珂来说,只是把他看作一个无声无息的陪伴者。
他安静得像从没有来过,却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他就是摆渡人所说的小兄弟吗?
百鸣珂突然才想到:他去哪里了?
为何在轮藏这里感应起了他?莫非他是穿越了轮藏?
百鸣珂从忘川返回妖界,看着这不见天日的殿宇,她想起了那些在人间的日子。
一路上小妖行礼退避,她穿过廊宇,书阁,望天台走到卧榻上躺着,这是唯一可以看见天与光的地方。
妖界昼夜不分,也唯有在这里能看见整片星光,这是阿狸送给她的礼物。
百鸣珂发神地想起了庆熙、泠儿甚至是苏瑾熙……
三界的时光不同,或许人间的他们,随着这尘世浮华,已经将她全然忘却了。
“鸣珂。”
红色的长服系着铃铛,长发自然地垂散。
他眼若星辰,仄仄地蹭上百鸣珂的肩膀,轻轻地靠着,额头上的红色的狐尾花钿妖艳绝魅。
阿狸不论变不变幻人形都爱舒舒服服地撩拨她。
“你去哪了?”百鸣珂问道。
阿狸眼波一转,解下腰间的铃铛,音韵清脆银光包裹。
“去人间看到了这个,我喜欢。”阿狸轻轻地将铃铛系在百鸣珂的脚踝上。
“好看。”阿狸抬起头眉眼皆是温柔。
百鸣珂低头看去,脚踝处系上的铃铛摇晃起来清脆作响,别有趣味。
“阿狸……”百鸣珂看向那片天境似乎欲言又止。
“我想去人间,那里有我还想见的人。”
阿狸的眼里渐渐有些失落,收起笑意说道:“你去不了的,你身上有彼岸心的灵力。一旦去了,天界就会发现。”
“我想去。”百鸣珂坚定地说道。
她曾答应了苏瑾熙一定要回去。
“你帮帮我。”百鸣珂看着阿狸说道。
阿狸垂下睫毛,他并不想让百鸣珂离开,但是还是说道:“好罢。”
阿狸伸手轻轻触碰百鸣珂的额头,手从眉梢扶过朱唇,一个面相清秀的女子面容幻在眼前。
阿狸又将指尖绕过百鸣珂的手腕,有什么东西隐形地护住了百鸣珂的周身,百鸣珂只觉得灵力的轻盈之感消散。
“我幻了你的面容,护心甲已在你身上,你若不冲破护心甲,是使不出法术的。”阿狸说道。
“谢谢你阿狸。”
阿狸又变幻成小狐狸的模样,轻轻地卧在百鸣珂的腿上。
在阿狸的瞳光里浮现了第一次见百鸣珂的样子。
她是与生俱来的侍主,长得很美,第一眼对视的时候他心底便有了欢喜。
他虽是狐妖王,却也是极其爱美的狐妖王,起于色的爱意也是爱意。
在妖界的日子有她相伴后便是截然不同的天地,她爱读书,常常呆坐在书阁,有时阿狸跳上案几,故意打落她手里的书卷,她也不恼,只淡淡地笑,然后顺顺阿狸的毛,算是一种回应。有时她写字,磨刚研好,他便踩下梅花印子,她也由着他作闹,待他歇下了,才提笔写字,写完字以后便在他故意落下的梅花印子上添几笔,枝条相连,便是梅画了。
与一个人相伴越久,便会越像那个人,他渐渐地爱学着她眉眼淡薄地笑,笑着看着她为衣裳编织绣花,逗养幼小的妖灵;也学会喝甜酒饮淡茶,吃素菜尝酥点,只因她从不饮妖用来增进法力的活血,也从不食生灵;他喜欢她,远比她知道的多,百鸣珂曾笑着打趣他,“每当你化作人形,我便觉得你不是阿狸了,反倒像人间柳巷里钻出来的艳荡浪子。”“那好不好?”阿狸问她。她摇摇头,“那样我便会刻意躲避些,总觉得有了距离。”“那如何才没有距离?”阿狸慌张地问道。“小狐狸的模样更憨娇可爱些。”百鸣珂答道。
究竟在刻意躲避什么,他没有问,但他知道每见他人形,她便会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遮掩不自觉的羞涩。她觉得难为情,那他便只是阿狸。
哪怕只是阿狸,也能守在她身旁。